勇者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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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serii: 王与巫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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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默克跑过树林,踉踉跄跄的奔下泥坡,在树木间穿插前行。他全速奔跑,白木森林的树叶在他脚下沙沙作响。他眼看前方,双目不离远处升起的阵阵浓烟。浓烟遮盖了血红的日落,他心里更是着急。他知道那女孩就在那边某处,也许此刻正被残杀,但他无法再跑快些。

杀戮与他很有缘,似乎每天都找上他,就像其他人被唤回家吃晚饭一样稀松平常。他和死神有约,他妈妈以前常说。这句话在他脑海中萦绕不散,困扰他大半生。她说的话难道应验了吗?还是他出生以来就有一颗黑星高挂在他头上?

对默克来说,杀人是家常便饭的事,就像呼吸和吃饭一样︰为何杀、如何杀,一概不重要。他越是细想,越是感到极噁心,彷彿想把他整个人生呕吐乾淨。纵使他的身心都向他尖叫着要他转身而去,开展新生活,继续往厄尔之塔朝圣,但他实在办不到。暴力再次召唤他,现在可不能坐视不理。

默克越来越接近滚滚浓烟,烟味扑鼻,开始呼吸困难,然后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那不是恐惧,他早已习以为常,甚至不是兴奋,而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他快要化身杀人机器的预感。每次他上战场便有这种感觉-那是他自己的战斗。在他的战争中,他总是面对面杀掉对手,不必像那些花巧骑士般戴着面罩或盔甲,享受人群的掌声才出击。在他看来,他的战斗最讲求勇气,是为像他那样真正的战士而设的。

然而默克奔跑的时候,感觉到这次有些不一样。通常默克并不理会谁生谁死,那不过是工作。那样他便能保持头脑清楚,不会被情绪蒙蔽,但这次大不相同。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不是受聘行动,而是出于自愿,纯粹因为他可怜那女孩,希望拨乱反正。他投放了私人情感,而他不喜欢这样。他后悔没有及早行动,反而把那女孩打发走。

默克稳步跑着,身上没有带任何武器,也不需要。他的匕首挂在皮带上也就够了。说实在,他未必需要用上它。他选择不带兵器上战场,可以杀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况且,他大可以夺走敌人的兵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随时都有兵器可用。

默克冲出白木森林,丛林的景色都换成开阔平原和起伏不定的山丘,巨大的红日正除除落下。山谷在他眼前延伸,黑云盖顶,浓烟密布,彷彿上天动怒了似的。只见那里洪洪烈火,定是那女孩的农庄给烧毁了。默克能在这里听到那些恶徒的欢呼声,听得出他们嗜血如狂,心情大好。他熟练的仔细观察罪案现场,立即发现了十二个人,手上的火把照亮了他们的脸。他们跑来跑去,把一切都烧光。有些人从马厩跑到房子,在草屋顶点火;其他人则用斧头残杀无辜的牛群。默克看见他们其中一人扯着一个人的头发在泥地上拖着走。

一个女人。

默克怀疑正是那女孩,不禁心跳加速-不知她是生是死。那男人把那女人拖到她家人面前,全都用绳子拴在牛栏上。那是她的父母,旁边看来是她的几个妹妹。一阵微风吹过一团烟云,默克瞥见那女人满头泥泞的长金发,他便知道正是那女孩。

默克感到一阵激动,冲下山坡,落在泥泞地,在浓烟烈火之间奔跑,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事︰那女孩的家人靠在牆上,咽喉被割断,早已死去,尸首软趴趴的被挂在牆上。默克看到被拖走的女孩仍然活着,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们要把那女孩拖到她家人面前,她极力挣扎着。他看到一个恶徒拿着匕首等着她,便知道她便是下一个受害者。他来得太迟,救不到她的家人,但还来得及救她。

默克知道自己必须乘其不备出手。他放慢脚步,冷静的大步走到泥泞地的中心,彷彿时间充裕,等待他们留意他,希望迷惑他们。

很快,他们其中一人发现了他。那恶徒立即转身,看到一个男人走过血腥现场却不为所动,吃了一惊。他向他的同党大叫。

默克漫不经心的走向那女孩,感觉到许多困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那拖拉着女孩的恶徒回过头来,看到默克便停下来,放开了手,任由她跌落在泥地上。他转身和其他人一起包围默克,准备战斗。

「这是什么人?」看似是他们头目的男人叫道,正是拖拉女孩的人。他定睛瞪着默克,从皮带中抽出剑来。其他人围着默克,越走越近。

默克只是凝视着那女孩,确认她是否活着、有没有受伤。看到她在泥中扭动,慢慢镇静下来,抬起头,回眸看着他,一脸茫然。默克知道自己还来得及救她,放下心来。也许这是踏出那救赎长路的第一步,他发现也许一切不是从那座塔萌发,而是在这里开始。

那女孩在泥泞中翻身,用手肘撑着起来。他俩四目交投,他看到她眼中满是希望。

「杀了他们!」她尖声叫道。

默克保持冷静,继续漫步走向她,对围着他的人视若无睹。

「原来你认识这女孩?」那头目向他叫道。

「她叔叔?」其中一人嘲弄道。

「失散了的哥哥?」另一人笑道。

「老鬼,你来保护她吗?」另一人讥道。

其他人大笑起来,越逼越近。

默克不露声色的估量所有敌人,以眼角打量着他们,估算着他们的人数、体格和速度,还有手上的兵器。他剖析着他们肌肉和体脂肪的比例、他们穿的装备、行动快慢、穿着那些皮靴转身时有多快。他留意到他们手上的兵器-粗製小刀、破旧匕首、钝剑-分析他们手握兵器的方法,放在一边还是握在面前,用的是哪一只手。

他发现大部分都是外行人,没有人真的在意他。除了一个人。手执弩弓的那个人。默克在心中暗忖要先把他除掉。

此刻默克进入不同的领域、不一样的思维方式,判若两人。在战斗中,这个他总会自然出现。他沉没在自己的世界中,失去控制,完全放弃自我。那个世界的他告诉他能以多快的速度有效的杀多少人,以最小的力量造成最大的伤害。

他为这些人感到难过,他们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喂,我跟你说话呢!」他们的头目叫道,离他不够十尺,拿着剑冷冷一笑,快步上前。

但默克仍然继续走他的路,看来冷静而且面无表情。他非常专注,脑中已完全听不到他们头目说的话。他不会跑,也不会流露敌意,要等时机成熟。他感觉到那些人对他毫无动静摸不着头脑。

「喂,你知道自己快死了吗?」那头目继续说。「你听到吗?」

默克继续自顾自的走着,激怒他们的头目。那头目终于沉不住气,怒吼一声,举起剑冲前,向着默克的肩膀一挥。

默克也不着急,仍然没有反应。他漫步走向敌人,等到最后一秒,提醒自己不要绷紧身子,也别作任何反抗。

他不动声色的等着,早就知道敌人把剑举到最高点的时候,就是露出弱点的瞬间。然后默克以迅雷之势一个箭步向前,像头蛇似的用两只手指击向那男人腋下的施压点。

他的敌人惊讶的鼓起双眼,神情痛苦,手中佩剑随即脱手。

默克踏近一步,一手环扣着那人的手臂,紧紧锁稳;同时他抓紧那人的后脑,控制他的身体,作盾牌之用。因为默克担心的不是这个头目,而是在他身后拿着弩弓的敌人。为了拿到人肉盾牌,默克才选择先攻击这笨蛋。

默克转身面对弩弓手。如他所料,弩弓手早已蓄势待发。默克随即听到弩弓射出弓箭的咔嚓声,看着弓箭划破空气向他飞来。默克紧抓着他面容扭曲的人肉盾牌。

然后默克听得一声喘息,那人肉盾牌在他手中震动了一下,痛苦得大叫,而默克也突然感到一阵痛楚,就像给刀子插中腹部一样。一开始他感到奇怪,然后发现弓箭射穿了人肉盾牌,箭头刚好刺到默克的肚子,只刺入半寸,不足以令他受重伤,但已够他好受了。

默克计算着上弓的时间,随即丢下那头目无力的身驱,抢过他手中的剑掷了出去,向那手执弩弓的恶徒直飞过去,插入他的胸口。他惨叫一声,双目睁圆,惊诧不已。他放开弩弓,倒在旁边。

默克转身看着其他恶徒,全都一脸惊慌。他们最强的两人居然都死了,顿时不知所措。他们面面相觑,一声不响。

「你是谁?」终于,他们其中一人紧张的叫问道。

默克露出笑颜,掰着手指节,准备享受一场打斗。

「我嘛,」他答道。「是你们的恶梦。」

第五章

邓肯与他的军队骑着马,几百匹马的马蹄声如雷贯耳。他带领军队离开亚尔戈城,彻夜向南行。他最信任的指挥官与他并肩而行,安温和艾瑟菲尔分别在两边,只有维达留守佛理斯。还有几百人在他们身边列队而行,一起上路。与其他统帅不一样,邓肯喜欢与士兵们并肩而行,从不把这些人当成手下,而是战友。

他们整夜前行,寒风吹过他们的头发,脚下踏着白雪;邓肯很高兴能动身前往打仗,再也不用大半生躲在佛理斯城牆后苟且偷生。邓肯回头一瞥,发现两个儿子布兰登和布拉克斯顿和他的弟兄们一起前进。他为两个儿子能够同行而自豪,他并不像对女儿那样担心他们。时间逐点过去,虽然邓肯一再告诉自己不用担忧,但他夜里想起的始终是凯娜。

他琢磨现在她身处何方。他想到女儿独自越过艾斯卡隆,身边只有蒂德蕾、安铎和李奥,整颗心便抽着痛。他知道这趟旅程对许多老练的战士来说也是险阻重重。假如她能幸存,便能以伟大战士的身份回归,甚至比和他同行的任何战士都要强大;要是她死了的话,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但情况紧急,他只能孤注一掷。现在他比任何时候更需要她通过试炼。

他们跨过一座又一座的山丘,风势越来越大,邓肯看着连绵不尽的平原,在月光下展延开来,他想起他们的目的地:艾希佛斯。那城市是海上要塞,建于海港之上,是东北方的交汇处,也是首屈一指的运输港口。城市的一边是泪花之海,另一边是港口。有人说只要掌控艾希佛斯,便控制了艾斯卡隆富裕的一方。艾希佛斯是离亚尔戈斯最近的堡垒,邓肯深知道要是他想发动革命,那必然是他的第一站,他必须解放那曾经宏伟的城市。艾希佛斯的港口曾经泊满扬着艾斯卡隆旗帜的船只,现在却换上了潘德夏的船,往日的光辉已成回忆。

邓肯和艾希佛斯的统帅施维克曾经很亲密。他们一起征战沙场,合作无间,而邓肯也曾多次与他出海。但自从侵略以来,他们便失去联络。施维克曾经是自豪的统帅,现在却沦为卑微的士兵;既无法出海,也不能统治城市或到访其他要塞,和其他统帅同一下场。他们也许已把他拘留,给他冠上「罪犯」之名,像所有艾斯卡隆的统帅一样。

邓肯彻夜赶路,他的人马拿着火炬照亮了山丘,形成数百个向南移的火光。他们赶路的同时,雪越下越大,风越吹越烈。火炬或明或灭,月光被厚云遮盖。然而邓肯的军队继续推进,一日千里,这些士兵愿意为他踏遍天涯海角。邓肯知道夜间突击是违反常理的做法,更不用说现在正下着雪了-但邓肯一向不按常理行事,所以才能不停晋升,成为前国王的指挥官,拥有属于自己的堡垒。就是这种革新的做法才令他成为四散的统帅中最受敬重的人之一。别人都做的事,邓肯从不干。他有一句座右铭︰做其他人意想不到的事。

潘德夏人铁定想不到有人袭击,因为邓肯革命的消息还没传到南方来-只要邓肯赶得上的话。潘德夏人绝对料不到他们竟会在夜间进攻,更别说是在风雪中攻击了。他们知道在夜里赶路相当凶险,也许马匹会断腿,还有无数其他问题。邓肯知道,要打胜仗,必须出其不意;靠的不是力量,而是速度。

邓肯打算连夜赶路,直奔艾希佛斯,尝试战胜潘德夏的驻兵,以数百人之力把这伟大城市取回来。而假如他们能收復艾希佛斯,那也许他便能乘势开战,把整个艾斯卡隆全部夺回来。

「下面!」安温在雪中一指,说道。

邓肯俯视山谷,雪雾中有几个小村庄散布在乡郊。邓肯知道那些村庄曾经有英勇战士对艾斯卡隆一片赤诚。现在每个村庄只有少量壮丁,但也能凑合凑合,壮大声势,增加士兵的人数。

邓肯在风啸马嘶声之中朗声叫道︰

「吹响号角!」

他的弟兄们吹起一系列短促的号角声,那是艾斯卡隆往日号召士兵的声音。他心头一暖,实在太多年没有在艾斯卡隆听到这号角声了。他的同胞会认得这把声音,立即便会明白一切。假如这些村庄里有热血男子,这号角声必定震撼他们的内心。

号角声响了又响,他们走近村庄时,火炬慢慢燃亮了。村民察觉到他们的到来,开始在街上聚集,手上的火炬在风雪中摇曳;男丁们赶忙穿衣,拿起兵器,不管多粗製的盔甲都穿上。他们举头看向山丘,见邓肯和他的人马来到,个个手舞足蹈,似乎充满惊奇。邓肯能想像军队浩浩荡荡的在深夜于大雪中策马而至的场面有多盛大;他们举起几百个火炬下山,彷彿一团烈火与风雪搏斗。

邓肯和他的人马进入第一个村庄后,停下来用火炬照亮那些吃惊的面孔。邓肯看着同胞满怀希望的神情,于是摆出战士的威猛神态,准备激励他们。

「艾斯卡隆的子民!」他呼喊道。人们渐渐围着他,他骑着马转来转去,希望所有人都听到。

「我们受潘德夏的压迫太久了!你们可以选择留在这条村庄如常过活,怀缅以往艾斯卡隆的美好日子;你们也可以选择以自由人的身份起义,协助我们为自由而战!」

村民不约而同冲前,大声欢呼。

「那些潘德夏人掳走了我们的女孩子!」一个男人叫道。「假如这只是自由之战,那我搞不懂解放的真义了!」

村民们欢呼。

「我们支持你,邓肯!」另一人叫道。「我们愿意和你共赴战场,万死不辞!」

村民又一声欢呼后,匆忙的骑上马,加入邓肯的军队。邓肯看到人数增加,甚感满意,于是策马离开村庄,这才发现艾斯卡隆等这场起义等得太久了。

他们很快到达另一个村庄,那里的村民早就点起火炬,出来等候了。他们听到号角和叫喊声,看到军队人数大增,立即明白情况。当地的村民叫着彼此的名字,认出大家的样子,一切心照不宣。这个村庄像上一个那般,二话不说为邓肯倾巢而出。他们太渴望自由,誓要夺回尊严,于是全都拿起兵器上马,加入邓肯的阵营,誓死追随。

邓肯冲过一个又一个村庄,复盖整片乡郊;所有村庄都在黑夜之中冒着风雪点亮火炬。邓肯发现,他们渴求自由的心太强烈,甚至愿意在最黑暗的夜里发光发亮,拿起兵器,为重夺人生而奋战。

邓肯彻夜前行,带领他的军队向南行,握着缰绳的双手早因寒冷变得又红又麻。他们开始接近南边,地带面貌也开始改变。佛理斯的乾冷天气不再,换上的是艾希佛斯的湿寒天气。空气沉重,而且混和着海洋的湿气和咸味,正如邓肯记忆中一样。这里的树木也比较矮小,而且被从不间断的东边猛风吹得歪在一边。

他们翻过一座座山丘。虽然正下着雪,但月亮破云而出,高挂在夜空为他们照亮前方的道路,让战士们在黑夜中赶路。邓肯知道要是自己能存活下来,肯定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个晚上,因为这场战役将会左右一切。他想到凯娜、他的家人和家乡,他不愿意失去这一切。他自己命悬一线,连他所爱的所有人都九死一生。今晚他便要孤注一掷,赌上一切。

邓肯回首一看,很高兴阵中多了几百人,万众一心的进发。但他知道,即使人数增多,仍然是敌众我寡。几千名潘德夏人在艾希佛斯驻守,而且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邓肯知道施维克手上尚有几百名解散了的将士可作调动,但当然没有人能保证他会为邓肯押上一切。邓肯必须假设他不会这样做。

他们很快又越过一个山丘,这次他们全都停下来,已经不需要再赶路了。那山丘下面的远处就是泪花之海,海浪拍击岸边。宏伟的海港和艾希佛斯古城就伫立在泪花之海之上。城市似乎建于海中,海浪拍打着其石牆。城市背向土地,面向大海,城门和吊门沉在水中,似乎船只比马匹重要。

邓肯细看着泊满无数船只的海港,懊恼的发现所有船只都挂上潘德夏的旗帜。但见黄蓝色的旗帜飘扬,他心下有气。潘德夏的国旗迎风拍扬-一头巨鹰咬着一个骷髅头骨-邓肯感到噁心。眼见如此伟大的城市被潘德夏控制,邓肯深感羞愧,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到他面红耳赤。船只整齐的坐在海上,用锚稳妥的固定在一起,毫无防范。当然了,谁敢攻击他们?何况是在风雪飘摇的深夜之中?

邓肯感到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他身上,他知道关键时刻已经来临。大家都等待他一声令下,而这个命令将会改变艾斯卡隆的命运。风飒飒而过,他坐在马上,打从心底感觉到这是他的命运。他知道这是建功立业的时刻,也是这里所有人扬名立万的机会。

「进攻!」他大喝一声。

他的人马大声喝彩,全都冲下山坡,向几百尺外的港口涌去。他们高举火炬,邓肯心脏跃动,寒风拂过他的脸庞。他知道这次任务等同自杀,但正因这个主意太疯狂,才有出奇制胜的机会。

他们一涌而下,彷彿撕破大地,马匹疾风似的奔驰,迎面的寒气急促得令邓肯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们很接近港口了,距离石牆不过一百码,邓肯准备开战。

「弓箭手准备!」他叫道。

他的弓箭手骑着马,整齐的排在他后面;他们点燃了箭头,等待他的指令。军队一直往前,马蹄声如雷,但坡下的潘德夏人还未察觉。

邓肯等到他们靠近了一些-四十码、三十码,只馀下二十码-终于他认为是时候动手了。

「放箭!」

黑漆漆的晚上突然被数千枝火焰箭照亮,划破长空,穿过白雪,落在固定在港口的几十艘潘德夏船上。火焰箭一枝接一枝像萤火虫似的击中目标,落在拍动不已的潘德夏船帆上。

船只迅速着火,船帆和船身都烧起来了,火势在风大的港口蔓延得很快。

「再放!」邓肯喊道。

弓箭一波接一波,此起彼落;燃点了的箭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潘德夏的船队上。

船队在夜阑之中没有动静,士兵们都熟睡了,没有人起疑心。邓肯发现潘德夏人变得过份自负,安于逸乐,不可能预料到自己会受袭。

邓肯不让他们有集结的机会;他胆子大了起来,策马向前,奔向海港,直达连接海港的石牆。

「火炬!」他喊道。

他的人马立即冲到海岸线,高举火炬,大喝一声,随邓肯把火炬猛掷向离他们最近的船只。沉重的火炬像木棍般砸在甲板上,砰砰作响,瞬间再多几十艘船只着火。

几个当值的潘德夏士兵发现的时候已然太迟,身体也跟着起火,尖叫着跳入水中。

邓肯知道很快所有潘德夏人都会醒过来。

「吹号角!」他叫道。

号角声在士兵们之间不绝于耳,是艾斯卡隆以往的召集声。他知道施维克会认出这短促的号角声,心里希望这样能唤醒他。

邓肯下马,抽出佩剑,冲向海港围牆。他带领着军队,毫不犹疑的跳过矮小的石牆,跳上烈火洪洪的船上。他必须在潘德夏人聚集之前解决他们。

安温和艾瑟菲尔和他一起向前冲,他的军队也加入,所有人发出震撼的战争呐喊声,视死如归。他们屈服了这么多年后,报仇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潘德夏人最终给惊醒了。士兵们开始从甲板涌出,像蚂蚁一样一个接一个走出来,每个人都被浓烟呛倒,一脸震惊,困惑不已。他们发现邓肯和他的人马,纷纷拔剑冲前。邓肯面前不断有士兵来袭-但他没有退缩,相反更主动出击。

邓肯冲前,第一个敌人向他的头颅猛砍过去,他头一低避开,然后一剑刺入那人的内脏。另一个士兵劈向他背部,邓肯转身挡下-然后迅速格开他的剑,一剑插进他的胸口。

邓肯四面受敌,但仍然英勇作战,勾起了往时回忆。他深入敌阵,忙于挡开攻击。敌人距离太近,他无法挥剑,只得往后一仰,把他们踢开,为自己製造挥剑的空间。有需要的时候,便转身用手肘攻击,赤手空拳近距离打斗。围着他的敌人全都倒下了,没有人能伤他半分。

邓肯很快看到安温和艾瑟菲尔联同几十人冲前来帮忙。安温上前挡下了瞄准邓肯背心的弓箭,免他受伤-而艾瑟菲尔则踏前,为邓肯举剑挡下斧头攻击;邓肯随即上前把那士兵刺死。他和艾瑟菲尔两人合力了结他。

他们同心战斗,多年来合作使他们像一部运作畅通无阻的杀人机器,在刀光剑影的晚上守护着彼此。

邓肯四周的人马正在海港的船上来来回回发动攻击。一连串潘德夏士兵向前进,所有人都完全醒过来了,有些人身上着火。艾斯卡隆的战士在烈火中勇敢战斗,即使陷入火海仍然不肯退缩。邓肯战斗至再也无法举高双臂,全身湿透,烟燻双眼。佩剑啷噹的声音响起,敌方士兵一个接一个想要逃到岸边。

终于,火势太猛烈了;潘德夏士兵全副武装却被困在火海之中,于是跳船求生-而邓肯带领他的军队离开船只,跃过石牆,回到海港边。邓肯听到一声叫喊,他回头看到几百个潘德夏士兵正要跟上他们,从后追杀。

他跳到岸上,等到他最后一个弟兄也上岸了,才回过身来,举高佩剑,一剑砍开那些把船只系在岸边的绳索。

「斩断绳索!」邓肯叫道。

他的军队跟着他站在海港来来去去,把绳索斩断。邓肯眼前的绳索终于断开,他一脚踏在甲板上,用力一蹬,把船只推离岸边。他花了不少力气,不禁呻吟了一声。安温、艾瑟菲尔和几十人冲前照做。他们合力把烧得正旺的船队推离岸边。

那些烈焰腾空的船上充斥着士兵的惨叫声,无可避免的漂向海港中的其他船只-一碰上后,另一艘船便也烧了起来。几百人跳出船只,尖叫着没入漆黑的水中。

邓肯站在那里,呼吸急促,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双眼发光,整个海港瞬间变成一片火海。几千名潘德夏人全都醒来了,从其他船的低层甲板走出来-但一切都太迟了。他们眼前是一面火牆,要不是活生生被烧死,就是跳入冰冷的水中淹死;他们全都选择了后者。邓肯看着几百人迅速填满海港,在水面上漂浮着,一边叫喊着,一边游到海岸。

「弓箭手!」邓肯立即叫道。

他的弓箭手瞄准后,箭接箭的发射,目标是那些乱动乱叫的士兵。他们箭法神准,潘德夏人沉没于水中。

水面染成一片血色,很快传来噬咬的声音,当中伴着士兵们的尖叫声。水里住满了发光的黄鲨,在血腥的海港饱吃一顿。

邓肯眺望这一切,慢慢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事情︰整支潘德夏船队在几个小时前那么明目张胆的停泊在海港,象徵着潘德夏的佔领,在顷刻间已无影无踪。几百艘船给破坏掉,烧得乾乾淨淨,邓肯大获全胜。他讲求速度和出其不意的战术凑效了。

他的军队中传来一声呼喊,邓肯回头见他们看着船只给烧毁而欢呼,脸上尽是黑黑的煤灰。彻夜赶路令他们筋疲力尽,但他们全都陶醉在胜利之中。那是解脱的呼喊,等了多少年才终于叫了出来。

然而他们欢呼声未落下,便传来另一种叫声-带有威吓的味道-紧接着的声音令邓肯毛骨悚然。他回头一看,心头一沉,那大石军营的大门正慢慢打开,露出了骇人的景象︰几千名潘德夏士兵全副武装,排列整齐;那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人数是邓肯那方的十倍,正准备应战。大门打开后,敌方大喝一声,向他们冲过去。

猛兽已然惊醒。真正的战争现在才要开始。

第六章

凯娜紧握着安铎的马鬃,在黑夜中驰骋。蒂德蕾在她身边,李奥在她脚边,像小偷要连夜逃亡似的向亚尔戈斯城西边白茫茫的平原奔驰。她直骑了好几个小时,马蹄声在她耳中砰砰作响。凯娜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想像厄尔之塔有什么事情等着她、她的舅舅是什么人。想到他也许会说出她的身世,还有她母亲的事情,她便无法抑压内心的兴奋。但她也必须承认心中的恐惧,毕竟这是她头一回如此横跨艾斯卡隆国境,路途相当遥远。而她看见阴森森的荆棘之林已立于他们眼前,开扬的平原已经来到尽头。他们很快便会深入幽森恐怖的森林,里面猛兽满布。她知道一旦踏入森林,所有常规都不管用了。

 

寒风凛凛列列的吹过平原,白雪拂打着她的脸。凯娜双手早已麻木,火炬脱手时才发现原来早就熄灭了。她在黑暗中策骑而行,陷入沉思之中,只听得马蹄踏踏,脚下雪沙沙作响,还有安铎偶然发出低声吼叫。她感觉到他的愤怒,果然天性难驯,与她骑过的任何野兽都不一样。安铎似乎不但对前路毫不畏惧,反而渴望战斗。

凯娜披着毛皮大衣,肚里又一阵飢肠辘辘。她听到李奥再次哀鸣,知道他们再也不能对自己的肚皮置之不理。他们骑行几个小时,早已吃光冷冻肉条;她这才知道带的粮食不足。下雪的晚上没有什么小猎物,只怕不是好兆头。他们必须停下来找食物。

他们慢慢接近森林的边缘,李奥对着黑漆漆的林木叫吠。凯娜回头看着通向亚尔戈斯城的那大片平原,抬头瞧了辽阔的天空一眼,恐怕有一段时间都看不到了。她回过头来盯着森林,内心有点不愿意前进。她深知荆棘之林臭名昭彰,而她也明白,一旦踏出这一步,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蒂德蕾。

蒂德蕾现在看来和当时逃离牢房的女孩判若两人。她变得更坚强、更坚定,彷彿已从地狱活着回来,再也天不怕地不怕。

「更糟的事情我也经历过。」蒂德蕾说道,声音像眼前的树木一样冷冷冰冰,以她的年纪来说太苍老了一点。

凯娜会意的点了点头-她们并肩出发,走进树林。

他们一踏进森林,凯娜立即感到一股寒意,却与寒夜的感觉迥异。森林更黑暗、更幽闭,到处都是古老的黑色树木,扭曲的树枝形若荆棘,树叶又厚又黑。这片森林散发的不是平和的气息,而是邪气。

他们开始加快脚步,在树林间尽快前进。冰雪在她们坐骑下嘎嘎作响,树枝之间渐渐传来奇怪生物的声音。她转头扫视着树枝寻找声源,但一无所获。她觉得他们已被盯上。

他们深入树林,凯娜按照父亲的指示,尽量向西北方走,直到看到大海为止。他们一边走着,李奥和安铎向隐于林中的生物低吼,但凯娜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低头躲开树枝,避免刮伤。凯娜琢磨着面前的漫漫长路,她虽对自己的任务感到兴奋,却也渴望与她的人民在一起,在她发动的战争中并肩作战。她早已心急如焚,想尽快回去。

几个小时后,凯娜凝视着树林,纳闷着还要走多久才看到大海。她知道在黑夜中骑行很危险-但在这种地方野营更可怕-况且她又听到吓人的声音了。

「大海在哪里呢?」凯娜终于开口问蒂德蕾,一心只想打破沉默。

她从蒂德蕾的表情知道自己打断了她的思绪;天知道她陷入何等恶梦之中。

蒂德蕾摇摇头。

「我也想知道。」她答道,声音乾乾的。

凯娜一脸困惑。

「他们带你走的时候,不是走这条路吗?」她问道。

蒂德蕾耸耸肩。

「我被关在马车后面的笼中,」她答道。「几乎全程失去知觉,他们走哪个方向我都不知道,我不熟悉这片森林。」

她叹了一口气,凝视着黑夜。

「只要我们走近白木森林,我应该能认得更多路。」

她们继续上路,慢慢沉默下来,凯娜不禁对蒂德蕾的过去感兴趣。她强悍,同时充满悲伤。凯娜开始被黑暗思绪侵蚀,前路茫茫,既没有食物,而且寒风刺骨,还有猛兽虎视眈眈。她转向蒂德蕾,希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告诉我厄尔之塔的事吧。」凯娜说。「那里是怎样的?」

蒂德蕾回头看着她,眼窝下还带着一圈瘀青。她耸耸肩。

「我从没去过那座塔。」蒂德蕾答道。「我来自厄尔,要向南骑行一整天才到达厄尔之塔。」

「那跟我说说你的城市吧。」凯娜说道,不愿想着这片森林。

蒂德蕾双眼亮了起来。

「厄尔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她带着憧景说道。「是海边城市。」

「我们城市的南方也有一个近海的城市,」凯娜说。「叫艾希佛斯,离佛理斯只有一天的路程。小时候我常常跟父亲到那里去。」

蒂德蕾摇摇头。

「那不是海。」她答道。

凯娜困惑起来。

「什么意思?」

「那是泪花之海。」蒂德蕾答道。「厄尔在悲怆之海,比泪花之海广阔多了。你们东岸只有一些小海浪;在西岸,潮涨的时候海浪高达二十尺,连船只都能在一瞬间捲走,人更不消说了。我们城市的悬崖不高,容许船只靠着陆地停泊,在艾斯卡隆独一无二。而且我们的城市拥有艾斯卡隆唯一一个沙滩,所以首都安德罗斯才会建在我们东边,不过一日路程。」

凯娜忖度着她的话,很高兴自己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她想起儿时学过的知识,但从没仔细思考过。

「那你们的人民呢?」凯娜问。「他们是怎样的?」

蒂德蕾叹了一口气。

「非常骄傲,」她答道。「这点和其他艾斯卡隆人一样,但又不尽相同。有人说厄尔人一只眼睛落在艾斯卡隆上,另一只则在海上。我们放眼四海,眼光没有其他城市那么狭隘,也许和很多外国人都在我们的城市上岸有关。厄尔人曾经是有名的战士,我爸爸更是显赫有名,不过现在我们和所有人一样沦为贱民。」

她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言语。她再开口时,吓了凯娜一跳。

「我们的城市被运河分割起来。」蒂德蕾续道。「小时候,我常常花几个小时,甚至几天时间,坐在屋嵴看着船只来来往往。船只从世界各地到来,扬着各式各样的旗帜和船帆,色彩缤纷。他们会带来香料、丝绸、兵器还有各种精緻物品,有时候甚至还有动物。我看着人们熙来攘往,便会想像他们的生活,心里多么渴望成为他们其中一人。」

她罕有的微微一笑,双眼闪闪生辉,显然沉醉于回忆之中。

「我从前有一个梦想。」蒂德蕾说。「长大后,我会登上其中一艘船,航行到别的国度去。我会找到我的王子,到一个美丽的岛屿上一起生活,住在宏伟的城堡里。只要不是艾斯卡隆,什么地方都行。」

凯娜转头看到蒂德蕾脸上挂着微笑。

「那现在呢?」凯娜问。

蒂德蕾脸色一沉,低头看着白雪,表情突然充满悲伤,只是轻轻摇头。

「太迟了。」蒂德蕾说。「他们已经毁了我的人生。」

「有心不怕迟。」凯娜向她保证。

但蒂德蕾一味摇头。

「那是天真女孩的梦想,」她懊悔的说道。「那个女孩已经不復存在了。」

凯娜为她感到悲伤。她们继续默默前进,走到森林深处。凯娜希望为她减轻痛苦,但不知怎样做。她想到有些人忍辱偷生,确实痛苦。她父亲怎么说来着?别被人们的表情骗倒了,我们全都活在绝望之中,只是有些人比较懂得隐藏,所以即使你想不到任何理由,也要同情所有人。

「那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蒂德蕾续说。「我父亲妥协,承认潘德夏法律,容许他们的船只进入我们的运河,让敌人降下我们的旗帜。然而最伤人的是他竟任由他们把我带走。」

凯娜再明白不过了。她清楚蒂德蕾经历过的痛苦,那种被背叛的感觉。

「那你回去以后呢?」凯娜问道。「你会见你的父亲吗?」

蒂德蕾垂下头来,露出痛苦的神情。终于她说道︰「他毕竟是我父亲。他犯了错,但我肯定他没料到会变成这样。当他知道后,必然悔不当初。我想告诉他,亲口对他说。我要他明白我感受的痛苦、他的背叛带来的伤害。他必须明白当男人执意决定女人的命运,后果是很严重的。」她抹走一滴眼泪。「他曾是我的英雄,我想不通他当时怎忍心出卖我。」

「现在他还是你的英雄吗?」凯娜问道。

蒂德蕾摇摇头。

「他不再是了,我不会再视男人为我的英雄。我会另找心中的英雄。」

「你自己如何?」凯娜问。

蒂德蕾回头一瞥,一脸不解。

「什么意思?」

「为什么还要另找英雄?」凯娜问。「你不能成为自己的英雄吗?」

蒂德蕾「嗤」一声笑了。

「我怎会是英雄?」

「我视你为英雄。」凯娜说。「你在牢里遭受的苦难,我可承受不了,但你却活下来了。更厉害的是,你重新振作,现在更是神采飞扬。在我看来,你就是个英雄。」

蒂德蕾似乎在思索她的话,她们继续默默前进。

「那你呢,凯娜?」蒂德蕾开口问道。「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凯娜耸耸肩,感到有点惊讶。

「你想知道些什么?」

蒂德蕾清清喉咙。

「告诉我那巨龙的事吧。当时究竟发生什么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他怎么会为你而来的?」她犹疑了一下,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凯娜听她朋友的声音里竟透露着恐惧,大吃一惊。她忖度着要说什么,希望如实回答,要是自己知道答案便好了。

「我不知道。」她坦诚答道。「我想这次旅程就是要找出答案吧。」

「你不知道?」蒂德蕾穷追猛打。「一条巨龙从天而降,为你而战,而你竟然不知道原因?」

凯娜想了一下,听起来确实疯狂,但她只能摇摇头。她本能地抬头看着天空,在扭曲的树枝之间,心中千盼万盼,只盼找到提奥斯的身影。

但她什么都没有看到,眼里只有浓浓夜色。她听不到巨龙的声音,孤立感觉油然而生。

「你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对吧?」蒂德蕾施压道。

凯娜耸耸肩,双颊发红,感到不自在,不由得想蒂德蕾是否把她当成怪物看待。

「以前我对自己瞭如指掌。」凯娜答道。「但现在……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们再骑行数小时,再度沉默下来。来到树林空旷的地方时便加快速度,有时走到树林茂密的地方时便要下马,领着坐骑走。凯娜一直感到紧张不安,无法在这森林放松心情,觉得她们随时会受袭。天气寒冷,而且饿得胃都痛了,她不知道哪样更痛苦。她的肌肉酸痛,嘴唇没有感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难以相信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又过了几个小时,李奥开始哀叫,声音有些奇怪-不是平日的哀鸣声,而是他嗅到食物时会发出的声音。同一时间,凯娜也闻到一些气味-而蒂德蕾亦转向同一个方向屏息凝视。

凯娜注视着森林,但没看到什么。他们停下来倾听,她开始听到前方有些微弱的声音,似乎有人。

凯娜因为嗅到食物的味道而感到兴奋,同时也很不安︰这个森林里还有其他人。她想起父亲的警告,绝不希望有什么冲突,此时此地不利战斗。

蒂德蕾看着她。

「我快饿死了。」蒂德蕾说。

凯娜同样感到飢肠辘辘。

「无论他们是什么人,」凯娜答道。「这种时候我想他们不愿意分享食物。」

「我们有很多黄金,」蒂德蕾说。「也许他们会卖些食物给我们。」

但凯娜心下一沉,摇了摇头。李奥哀叫着,舔了舔嘴唇,显然也饿坏了。

「太不智了。」凯娜道,不理会胃痛。「我们应该按计划继续走。」

「但如果我们找不到食物呢?」蒂德蕾坚持。「也许我们全都要饿死在这里,我们的坐骑也是。我们可能还要走上很多天,或许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况且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你有武器,我也一样,而且还有李奥和安铎。有事的话,敌人未及眨眼,你便能连发三箭-到时我们已经走远了。」

但凯娜踌躇不决,仍然有保留。

「况且,带着一点肉的猎人伤害不了我们的。」蒂德蕾补上一句。

凯娜知道其他人都饿坏了,急于求食,再也不能忍耐了。

「我始终不同意。」她说。「我们先慢慢走过去,看看是什么人吧。假如我们察觉到有麻烦,你必须同意立即离开。」

蒂德蕾点点头。

「我答应你。」她答道。

她们飞奔过树林,香味越来越强烈。凯娜看到前方有些微光,他们向着微光跑去,她的心跳加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人。

他们快接近时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树木间迂回前行。眼前越来越明亮,声音越来越响,喧闹声不绝。凯娜知道他们已来到一大群人的外围。

蒂德蕾早已被飢饿冲昏头脑,顾不得小心,加快速度向前迈进,和凯娜的距离渐渐拉远。

「蒂德蕾!」凯娜嘶声叫道,催促她回头。

但蒂德蕾不理,似乎被飢饿打败了。

凯娜加速赶上她,灯光更亮了,蒂德蕾在一块空地的外围停下来。凯娜走到她身边,定睛看着林中一片空地,马上被吓倒了。

空地有巨大营火在夜里燃起,烤肉扞上烤着十来只猪,香气令人垂涎欲滴。空地上还坐着几十人,凯娜眯起眼睛细看,一颗心直往下沉:是潘德夏的士兵。凯娜惊见他们围着火笑着、闹着,手里拿着酒袋和满满的肉块。

凯娜看到空地的远处有一群铁牢车。几十个人面容憔悴,一脸饿相的看着士兵。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全都一脸绝望;他们全都是俘虏。凯娜立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火焰之牆。」她向蒂德蕾嘶声道。「那些士兵要带他们到火焰之牆去。」

蒂德蕾在前头十五尺处,并没有回头,双眼直直的盯着烤猪。

「蒂德蕾!」凯娜心感不妙,嘶声再道。「我们必须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但蒂德蕾还是没有听进去,凯娜急了,把一切抛诸脑后,冲上前拉着她。

她刚碰到蒂德蕾,便从眼角瞥见动静,同时听到李奥和安铎吼叫-但太迟了。森林中突然冒出一队潘德夏士兵,向他们撒下巨网。

凯娜转身,下意识伸手抽出长杖,但来不及了。她未及反应过来,便感到巨网从头上落下,缠着了双手。她的心往下一沉,这下子他们全都成为潘德夏的奴隶了。

第七章

亚历克向后一跌,拚命挥动双腿。寒风呼啸而过,他胃里一阵抽痛,正坠向地面那群威霍斯狼兽之中。他的一生在他眼前闪过。他逃过了头顶上那生物的毒咬,却又跌入狼群之中,同样必死无疑。他身边的马可一样挥动着双腿,两人双双跌下。亚历克并不感到欣慰,因为他也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去。

亚历克感觉自己撞到某些东西,背部隐隐作痛,还以为会有利齿深入他的血肉,但他发现自己竟落在威霍斯狼兽强壮的身体上,狼兽在他身下痛苦的扭动着。亚历克跌势之快,令威霍斯狼兽来不及反应便被撞倒在地,缓和了他的跌势。

亚历克旁边传来一声重击,只见马可也跌在另一头威霍斯狼兽身上,把牠压倒在地上,赚到足够时间避开牠的猛咬。如此一来,只剩下两头威霍斯狼兽要对付。其中一头跃起来,向亚历克的肚子咬去。

亚历克仍然躺在一头威霍斯狼兽身上。另一头狼兽扑向他时,他凭本能反应把身体仰后,提起双脚至头顶,用力一蹬,把牠轰飞。

那头狼兽倒在几尺远的雪地上,亚历克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和逃生的机会。

同一时间,亚历克身下的狼兽挣脱了束缚,猛然向他冲击。亚历克快速翻身,一只手臂锁紧狼兽的咽喉,用尽吃奶的力气扣紧,使得牠咬不下去。那狼兽疯了似的挣扎着,绝望的咬向他。亚历克使尽力气阻止牠,总算是成功了。他越扣越紧,那狼兽猛地向后一跳,亚历克毫不放松,与狼兽一同在雪地上翻滚。

亚历克用眼角瞥见另一头狼兽冲向他毫无防备的背部,心想这次尖齿要插入他的血肉了。他没有馀暇多想,作出的举动违反常理︰他仍然紧抓着那头威霍斯狼兽,翻身仰卧在地上,把牠举在身前,用肚子顶着牠的背部,牠双脚乱踢。另一头狼兽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落下-但尖齿没有落在目标亚历克身上,而是插进那狼兽的肚子里。亚历克牢牢抓住狼兽当作盾牌,那狼兽尖声挣扎。最后,那狼兽颓然不动,热血溅在亚历克身上。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得胜,同时满怀悲伤:亚历克从没杀害过任何生物。他跟他的朋友们不一样,从不打猎,而且最讨厌杀生。虽然他知道那狼兽必定会杀了他,但看着牠死去仍然教他伤心。

亚历克突然感到脚上一阵剧痛,不禁叫了出来,原来另一头狼兽正咬着他。他赶忙在尖齿插得更深之前使劲把牠甩开,然后立即行动。他把死去的狼兽一把推开,而当另一头威霍斯狼兽扑向他时,他脑筋一转,突感肚子上有些冰冷的铜铁触感,才想起他有匕首。匕首虽小,但足以达到目的。亚历克孤注一掷,紧握着匕首,手臂运劲,摆在身前。

威霍斯狼兽张口扑向亚历克,咽喉立即被锋刃刺穿。亚历克握紧匕首,锋刃直穿狼兽咽喉,狼兽发出骇人的叫声。牠的血溅在亚历克身上,最后终于一动也不动。那锋利的尖齿只离他的脸几吋,尸体重重压在他身上。

亚历克躺在地上,一颗心怦怦乱跳,一时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他的脸被狼兽的黑色毛发盖着,眼前一片黑暗。他感觉到被咬伤的脚抽着痛,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才意识到自己总算活下来了。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亚历克一惊,想起马可。

亚历克看过去,只见马可身处险境︰他正和一头威霍斯狼兽搏斗,在雪地翻滚,险象万分;狼兽向他猛咬,他勉力阻挡。那狼兽再次咬向他,马可满手鲜血,滑了一下,狼兽的尖齿直噬住了他的肩膀。

马可再次惨叫,亚历克知道自己动作要快。另一头狼兽也扑向马可,但他俯伏在地,背后毫无防备,快要被杀。

亚历克骤然行动,想也不想便冒着生命危险救他的朋友。他全力奔向马可,他和狼兽都在十尺之外,只得暗祷自己能抢先一步。他们同时起跳,威霍斯狼兽要把马可咬碎,亚历克则挡在马可面前,替他挡下这一击。

亚历克及时赶上,威霍斯狼兽的尖齿深入的是他的手臂,而不是马可的,一下子痛入心脾。他达成目的,免马可遭受致命一击,但却换来骇人一咬,剧痛难当。

亚历克与狼兽倒在地上。亚历克一下把牠推开,痛苦的紧抓着手臂。他一摸皮带,想抽出匕首,但摸不着-这才想起他把匕首插进另一头狼兽的咽喉里了。

亚历克躺在地上,勉力阻挡威霍斯狼兽的攻击。牠四脚踩在他胸口上,他感觉自己渐渐失去气力。他经过那一番打斗,加上有伤在身,早已筋疲力尽,虚弱得难以抵抗那强壮而且杀意已决的狼兽。那狼兽越靠越近,唾液滴在亚历克的脸上。亚历克知道自己束手无策。

亚历克看向马可求救,只见他的朋友也正与一头狼兽搏斗,同样力竭筋疲。亚历克知道他们可能就此双双丧生于这片雪地上。

那头压在他身上的威霍斯狼兽拱起背,准备作致命一击,咬向亚历克的胸口。亚历克知道自己只能坐以待毙-那狼兽却忽地僵住了。他一脸狐疑,看着牠停下动作,痛苦的吼叫一声后颓然倒在他身上。

死了。

亚历克目瞪口呆。牠背部中箭了吗?是谁干的?

他坐起身来,想看过究竟,突然感到他腿上有些又冷又黏的东西滑过,竟比白雪更冷。他向下一看,吓得心跳停顿了一下,原来是那条蛇。牠定是从树上滑下来,刚好碰到威霍斯狼兽,以毒液杀了牠,讽刺的是那条蛇竟因此而救了亚历克。

那条蛇似的生物时而慢慢滑行,时而用脚爬行,就像蜈蚣一样,来到死去了的狼兽身边,盘绕着尸首。亚历克心下一阵恐惧,比那狼兽扑在他身上更甚。他趁那条蛇没注意,急忙爬走。

亚历克四肢并用向前快速爬行,然后冲向那仍然压在马可身上的威霍斯狼兽。在狼兽咬下去之前,亚历克用尽全身力气一脚把狼兽踢开,狼兽的肋骨给踢断了。那狼兽显然没有防备,哀叫一声,在雪中翻滚。

亚历克把马可猛拉起来,马可转身冲向狼兽;狼兽正要站起身来,他补上一脚,朝牠的肋骨踢了又踢。那狼兽滚了几尺,滚进一堆雪中,失去踪影。

「快走!」亚历克催促道。

马可二话不说便与亚历克一起跑过森林,那条蛇仍然缠绕着威霍斯狼兽,向牠们嘶叫着,追咬着牠们,没有理会他们二人。亚历克全速冲刺,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口,希望离这里越远越好。

他们在树林间跌跌撞撞的逃命。亚历克回头一看,想确定他们已经脱险。一看之下,心直往下沉︰最后那头威霍斯狼兽不肯放弃,从雪堆中扭动了几下,又站起身来,重新追杀他们。牠跑得比他们快得多,在雪中飞奔,一下子追上他们,张大嘴巴,誓要咬死他们。

亚历克向前一看,只见几尺外有两块大圆石,比他整个人更高大,而两石之间有一条石缝。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跟我来!」亚历克叫道。

亚历克跑向大圆石,威霍斯狼兽在后头越逼越近。他在风雪中也能听到牠在身后的喘气声。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心里祈求计划会成功。

亚历克跳过大圆石,落在雪地的另一边,马可紧随其后。亚历克在雪中绊倒,然后转身看着威霍斯狼兽跟过来。牠也跳了起来,但爬不上去,便滑了下去,被卡在狭窄的石缝之间。

牠猛力扭动着,尝试挣脱,但不成功,最后始终被困住了。

亚历克回过身来端详着狼兽,气喘呼呼,总算松一口气。他满身伤痕,脚上的小伤口还抽着痛,手臂上的大伤口则痛得要命。亚历克心想恶梦完结了,他们还活着,不知怎的竟然死不了。

马可看着亚历克,眼中满是敬佩之意。

「是你救了我们。」马可说。「你来把牠杀掉吧。」

亚历克离那无助的狼兽只有一尺之距。那狼兽仍然大吼大叫,想把他们碎尸万段。他知道自己应该对这狼兽恨之入骨,但实际上内心却对牠充满同情。说到底,狼兽也是一条生命,现在牠陷入困境,孤立无助。

亚历克犹疑了。

马可伸手捡起一块尖石递给他。亚历克拿着又尖又重的石头,知道一下重击便能杀死这头狼兽。他拿着沉甸甸的石头,只感又冰又冷,不禁颤抖了。他无法痛下杀手。

最后,他把石头丢在雪地上。

「怎么了?」马可问道。

「我办不到。」亚历克说。「不管牠多么该死,我也无法下手杀害无助的生物。我们走吧,牠伤害不到我们了。」

马可一脸震惊的盯着他。

「但牠迟早会挣脱的!」他叫道。

亚历克点点头。

「的确,但到时候我们已经离这里很远了。」

马可皱起眉头。

「我不明白。」他说道。「牠想杀死你,而且伤害了你-还有我。」

亚历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自己也不完全明白。最后,他叹了一口气。

「我哥哥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亚历克说。「你每杀一条生命,这世界的一小部分便随之消失。」

亚历克转向马可。

「我们走吧。」亚历克说。

亚历克转身要走,但马可踏前,伸出了手。

「你救了我,」马可怀着敬意说。「你的手臂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你没有欠我。」亚历克答道。

「你为了我拚上性命。」马可答道。

亚历克叹气。

「要是我不能为别人拚命,我还算是什么东西呢?」亚历克说。

他们紧握对方的手臂。亚历克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管前路有多危险,现在他有一个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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