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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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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serii: 魔法戒環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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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葛瑞斯站在擁擠的市集裏,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他不顧烈日當頭穿了一件斗篷,渾身是汗。過去他從來不願涉足這個地方,覺得這些狹窄的巷弄裏充斥著平民老百姓令人厭惡的臭味,到處都是在出售貨物、討價還價、想盡辦法佔人便宜的人。他此刻正站在角落的一個攤子前,低著頭假裝物色著小販的水果。佛斯站在離他只有幾呎遠的陰暗巷弄裏,正在進行他們來此的計劃。

葛瑞斯站在能聽見佛斯與對方談話的地方,但背對著他們以防被認出。來此地之前,佛斯告知葛瑞斯有一個傭兵願意賣他一小瓶毒藥。葛瑞斯要他買一瓶毒性最強、萬無一失的藥,因為這次行動絕對不容出錯,說到底,他的生死就寄託在這一線間。

他深知這檔事不能求助當地的藥師,於是派佛斯去進行,讓佛斯與黑市接頭後向他回報。經過多方接觸,佛斯找到了這個蓬頭垢面的人,就是現在和他在巷底偷偷摸摸談話的人。葛瑞斯堅持做最後交易時他要親自出馬,以便確認每件事都進行地很順利,沒有人拿假藥來詐騙他。另一個原因是他還不太相信佛斯辦事的能力,有些事他覺得還是自己親自出馬會比較安全。

他們等了這個人半小時,葛瑞斯在人來人往的市集裏被推擠著,心裏祈禱千萬不要被人認出才好。他盤算著,他最好背對著巷子,就算有人認出他,只要他馬上離開,沒有人會做任何聯想的。

「藥在哪兒?」佛斯站在離葛瑞斯只有幾呎之遙的地方問著那個傢伙。

葛瑞斯稍稍轉身,儘可能不動聲色,然後從斗篷一角瞄出去。他看到那人與佛斯面對面站著,長相邪惡、蓬頭垢面、骨瘦如柴、雙頰凹陷、一雙黑色大眼,看起來像一隻可怕的老鼠。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佛斯。

「錢在哪兒?」他回問。

葛瑞斯希望佛斯能夠小心應對。有時候,他就是有辦法把事情搞砸。

「你把藥給我,我就把錢給你。」佛斯堅持。

很好。葛瑞斯覺得佛斯反應得還不錯。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

「先給我一半的錢,我就會告訴你在哪裏。」

「告訴我在哪裏?」佛斯重覆他的話,語氣訝異:「你說好要把藥拿給我的!」

「我是說過要給你,可我並沒有說過會帶來給你,你以為我是白痴嗎?這裏到處都是密探!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絕對不會是小事,否則你為什麼要買毒藥?」

佛斯一時語塞。葛瑞斯知道他想不到對方會這麼問。

最後,葛瑞斯聽到錢幣撞擊的聲音,他一瞄,看到佛斯拿出錢袋把皇家金幣倒進那人的手裏。

葛瑞斯等著,感覺時間被無止盡地拉長,愈來愈擔心他們是否遇到了騙子。

「去黑森林。」那人終於透露:「走三哩路之後,沿著一條上山的叉路走,到了山頂上你還會再遇到一條叉路,這次走左邊,你會經過一個你見過最陰暗的森林,然後來到一塊小空地,那裏有一棟女巫住的小屋,她和你要的毒藥會在那裏等你。」

葛瑞斯瞥見佛斯正準備離去,那人卻突然伸手用力扯住佛斯的衣服。

「錢!」他咆哮著:「你還沒給足!」

葛瑞斯看見佛斯一臉驚恐,心裏後悔不該派他負責這件事。這個邋遢漢肯定是看出了他的膽怯,所以得寸進尺。佛斯實在不適合做這種事。

「我已經給了你要的數目了呀!」佛斯抗議。他的聲音太高亢,像個女人似的,這讓對方的膽子變得更大。

那人邪惡地咧著嘴笑。

「我現在想要更多!」

佛斯害怕且不知所措地睜大雙眼,接著,他突然轉頭看葛瑞斯。

葛瑞斯以最快的速度別過頭去,希望自己動作夠迅速,希望沒有被發現。這個笨蛋佛斯!他祈禱自己沒有被佛斯的眼神出賣。

葛瑞斯留在原地,心臟砰砰地跳個不停,焦急地假裝挑著水果。他只覺身後一片永無止境的沉默,擔心事情也許全搞砸了。

拜託,千萬不要走過來。葛瑞斯在內心祈禱著。拜託,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願意放棄這個陰謀。

一隻粗糙的手拍在他背上,他回頭一看。

只見那傢伙用他那黑色而空洞的一雙大眼盯著他。

「你沒告訴我你有同夥,」那人咆哮著:「還是,你是個臥底的?」

葛瑞斯還來不及反應,那人已抓住葛瑞斯的帽子往後扯,把葛瑞斯的臉看了個一清二楚,只見他嚇得睜大了雙眼。

「殿下!」那人結結巴巴:「您在這兒做什麼?」

他接著瞇起眼睛,一付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露出得意的微笑,因為他心裏已經對整件事有了譜,他比葛瑞斯想像中要聰明得多。

「我想,」那人對葛瑞斯說:「這藥應該是你要的,對吧?你想毒死某人,沒錯吧?是誰呢?啊,問題出現了....」

葛瑞斯焦急地漲紅了臉。這個人反應太快了,他已經來不及挽回。葛瑞斯覺得他整個世界開始瓦解。佛斯把事情搞砸了,如果這個人將他供出,他會被判死刑的。

「是你父親嗎?」那人試探著,眼裏閃著知情的狡詐神色。「沒錯!一定是,對吧?因為他沒有選你為繼承人,所以你想殺死他!」

葛瑞斯再也聽不下去,他毫不猶豫地拿出藏在斗篷裏的匕首,朝那人胸前刺去。那人倒抽了一口氣。

為免路人發現,葛瑞斯立刻抓住那人的外衣,迅速將他往自己身上拉,兩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他還聞到那人嘴裏發出的臭味。葛瑞斯用另一隻手掩住那人的嘴,免得他叫出聲來。葛瑞斯感覺到那人的鮮血流到他手上,流過了他的手指。

佛斯湊到他身旁,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葛瑞斯就像那樣抓著那個男人整整六十秒,直到那人癱在他手臂裏,他才放手讓他倒地,他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葛瑞斯四處觀望,察看是否有人看見。很幸運地,這個擁擠的市集裏沒有人轉頭往這個暗巷裏看。他脫下斗篷蓋在那具已無生氣的屍體上。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佛斯走到葛瑞斯身旁不斷唸唸有詞,像個小女孩般歇斯底里地哭著、顫抖著:「你還好嗎?你還好嗎?」

葛瑞斯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閉上你的嘴給我離開這兒!」他怒斥。

佛斯馬上轉身離去。

葛瑞斯正準備要離開,卻又停下腳步轉過身去。他還有一件事沒做:他彎下腰將死人手中的錢袋抓起,塞進自己的腰帶裏。

這個人現在不需要這些了。

第十三章

葛瑞斯在森林小徑上快步地走著,佛斯跟在他身旁。雖然天氣很熱,他還是用連衣帽蓋住自己的頭。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是掉進了那個他極力要避開的處境裏。這下可好,出現了一具死屍,留下了一條線索,誰知道那人是否曾經向別人透露過這件事,佛斯和那個人做交易的時候實在應該再謹慎一點的,這下可好,這條線索說不定最後會回到自己身上。

「我很抱歉!」佛斯說。他儘可能跟上葛瑞斯。

葛瑞斯沒理他,生氣地加快速度。

「你這個愚蠢又懦弱的傢伙!」葛瑞斯說:「你怎麼能往我這邊看?」

「我不是故意的,他向我要更多錢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佛斯說得沒錯,當時的情況的確很棘手,那個自私貪婪的蠢豬壞了規矩,死了活該,一點都不值得同情,只希望沒有人看到他殺人。這件事絕對不能留下任何線索,父王一旦死亡,全城必定會進行地毯式的搜索與調查,哪怕一丁點的小破綻都不能被發現。

他們終於來到了黑森林,即使夏日陽光烈艷,這裏卻一片漆黑,高聳的尤加利樹把每一道陽光都阻擋在外,與葛瑞斯的心情正好不謀而合。他討厭這個地方。他依照那死人的指示,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徑走著,心想,最好那人說的是實話,沒有唬弄他們。不過,他說的也有可能全是謊言,他們現在前往的說不定是個陷阱,他的同夥也許正等在那兒要搶走他們更多的錢。

葛瑞斯在心裏不住地責怪自己,不該那麼相信佛斯,應該和過去一樣,什麼事都自己處理才對。

「你最好祈求這條路能帶我們找到女巫,」葛瑞斯諷刺地說:「還有她的毒藥。」

他們走過一條又一條的小徑,終於如那人所說,來到了一條叉路。情況看起來不壞,葛瑞斯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們往右走,爬上一座山,又遇上了另一條叉路,那人的指示不假,他們眼前果真出現了一片他見過最黑暗的樹林,全是濃密交錯的千年古樹。

葛瑞斯一跨進森林就感覺到一陣刺骨寒氣,覺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邪惡的味道,很難相信此時還是大白天。

就在他愈發害怕、想打道回府之際,眼前出現了一小塊空地,被一道從樹頂上射下的陽光照亮著,中央有一棟用石頭蓋成的小屋。那一定是女巫的小屋。

葛瑞斯心跳加速,他走上空地四下張望,察看是否有人在偷看,或是否是個陷阱。

「你看!他沒有說謊!」佛斯興奮地說。

「這不代表什麼。」葛瑞斯斥責。「你站在這裏把風,如果有人來就立刻敲門,還有,閉上你的嘴!」

葛瑞斯沒有敲門,他拉住鐵環推開那道兩吋厚的拱形小木門,邊探頭邊走進去,然後將門關上。

屋內黑漆漆的,只有幾根點亮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光線。這棟屋子只有一道門,完全沒有窗戶,似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包圍著。他站在那兒,屋內的死寂讓他感到窒息,他豎起全身的神經,準備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狀況。他直覺惡魔就在屋子裏,這個念頭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有陰影在移動。接著,有聲音出現。

一個乾癟駝背的老婦人拖著蹣跚的步伐走出來,她舉起一根蠟燭,燭光照亮了她佈滿疣與皺紋的臉,看起來非常蒼老,比她房子屋頂上覆蓋的老樹還要老。

「屋裏這麼黑,你還戴帽子!」她帶著一抹陰險的微笑,聲音有如剝裂的木頭:「你來的目的不單純喔!」

「我來買藥,」葛瑞斯馬上回答。他試著讓自己聽起來勇敢自信,但卻聽見自己聲音裏帶著顫抖。「有人告訴我妳有麻鴨根。」

經過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可怕的木頭剝裂聲再度響起,迴盪在狹小的屋子裏。

「我有沒有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它做什麼?」

葛瑞斯的心砰呯地跳著,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妳為什麼要知道?」他終於回問。

「我對你想殺誰很有興趣。」她回答。

「那不關妳的事。我把錢帶來了。」

葛瑞斯從腰帶裏拿出一袋金幣,加上那袋從死人手中搶回來的金幣,把兩袋金幣一起摔在她小小的木桌上,發出錢幣撞擊的聲響。

他希望她能滿意,能夠把他要的東西給他,那他就可以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女巫伸出一根指甲又長又彎的手指頭,鈎起其中一袋金幣檢查。葛瑞斯屏住氣,希望她不要再問任何問題。

「這些應該足夠讓我閉嘴。」她說道。

她又蹣跚地走回黑暗之中。葛瑞斯聽到嘶的一聲,瞥見女巫將調好的液體倒進一樽小小的玻璃瓶中,瓶口還冒著泡,然後蓋上軟木塞。葛瑞斯覺得時間過得好慢,愈來愈煩燥不安。他腦子裏閃過千萬個疑慮:要是他此時在這兒被發現了怎麼辦?如果她給的不是他要的怎麼辦?她會不會向別人提起他?她有沒有認出他?他無法得知。

葛瑞斯對這整件事的態度愈趨保留,他從來不知道要暗殺一個人是這麼困難。

在永無止境的沉默之後,女巫終於轉身了。她將瓶子交給他,那小到不能再小的瓶身一下子沒入在他的手中。

「這麼小一瓶?」他問:「真的有效嗎?」

她微笑著。

「絕對讓你出乎意料地滿意。」

葛瑞斯轉身走向大門,突然一根冰冷的手指搭在他肩上,他不知道她如何能移動地這麼迅速,他害怕極了,停住不敢動,更不敢回頭看她。

她將他的身體轉過來,靠近他,一股可怕的味道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忽然間,她伸出雙手抓著他的雙頰親了上去,用她那乾癟的嘴唇緊貼住他的嘴唇。

葛瑞斯覺得噁心極了,這是他遇過最噁心的事。她的嘴唇像蜥蝪的嘴唇,疊在他舌上的舌頭像爬蟲類的舌。他想推開她,但她卻緊緊地箍著他的臉,更用力地拉住他。

最後,他好不容易掙脫開來,急忙用手背擦拭自己的嘴,只見她向後咯咯地笑著。

「第一次殺人最難,」她說:「第二次開始就會容易許多。」

*

葛瑞斯衝到屋外空地上,看到佛斯站在那兒等著他。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佛斯擔心地問:「你看起來好像被人刺了一刀似的。她讓你受傷了嗎?」

葛瑞斯停下腳步,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擦著嘴,他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趕快離開這裏!」他說著:「馬上!」

正當他們要回到黑森林中,太陽突然被快速飛過的烏雲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天氣變得又黑又冷。葛瑞斯從未見過如此厚重、移動如此快速的烏雲,不管原因是什麼,都不正常。女巫的力量深不可測,這陣夏日裏吹起的冷風,讓他的背脊一片冰涼。他直覺她可能藉由那一吻附了他的身,在他身上施了咒。

「剛剛在裏頭發生了什麼事?」佛斯繼續追問。

「我不想說。」葛瑞斯回答:「我永遠都不要再想起今天發生的事。」

兩人急忙循著原路下山,很快便回到森林的主要道路上,往皇城的方向回去。葛瑞斯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準備將整件事抛諸腦後時,卻忽然聽見有皮靴行走的聲音。只見一群人朝他走來,他簡直不敢相信。

朝著他們走來的,正是他的酒鬼弟弟高弗瑞,身旁跟著流氓哈利以及他另外兩名惡棍朋友。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不能碰到他,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碰到他,還是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森林裏。葛瑞斯覺得這整個計劃一定是被詛咒了。

葛瑞斯刻意用帽子遮住自己的臉,用快一倍的速度向前走,希望不要被認出來。

「葛瑞斯?」有人叫著。

沒有辦法,葛瑞斯只好停下腳步,打開帽子,轉身看著弟弟手舞足蹈地朝他蹦過來。

「你在這兒做什麼?」高弗瑞問。

葛瑞斯欲言又止,不知怎麼回答。

「我們準備去爬山。」佛斯為葛瑞斯挺身而出。

「去爬山?」高弗瑞一個朋友模仿著佛斯高亢陰柔的聲音,其他的朋友都笑了出來。葛瑞斯心裏明白,他的弟弟與朋友們都在猜疑他的性向,但此時他顧不了這個,他想改變話題,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在這裏做什麼。

「你又在這兒做什麼?」葛瑞斯反守為攻。

「南森林旁邊開了一家新酒館,」高弗瑞回答:「我們剛從那兒出來,他們的啤酒是我喝過最棒的,要不要嘗嘗?」他拿出一個酒桶。

葛瑞斯馬上搖搖頭。他必須轉移他的注意力,最好的辦法就是改變話題斥責他。

「父王如果看到你大白天喝酒,一定會氣瘋了,」葛瑞斯說:「你最好把酒放下回皇城去。」

奏效了。高弗瑞對他怒目而視,而且很明顯忘了葛瑞斯的事,只想到父王和他自己。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父王的心情啊?」他反嗆。

葛瑞斯受夠了。他沒有時間和一個酒鬼浪費時間,他已經達到轉移他注意力的目的,現在只希望他不要對他出現在這裏的事想太多。

葛瑞斯轉身離去,聽見他們在背後嘲弄他,他已經不在乎了,心想,看看能笑到最後的是誰。

第十四章

索爾坐在一張木桌旁,桌上擺著被拆成零件的弓與箭,瑞斯就坐在他身邊,同桌還有其他幾名護衛隊成員,他們正忙著雕刻弓身、上緊弓弦。

「身為一名戰士,你必須懂得如何綁弓弦,」寇克一邊吼著,一邊在成排的男孩中前後走動:「弦的鬆緊度必須恰到好處,太鬆了,箭就無法射中目標,太緊了,就無法瞄準目標。在戰場上或行軍時,武器隨時會損壞,你們必須學會如何修理武器。一名偉大的戰士也必須是一名優秀的鐵匠、木匠、皮匠,或一名能修理任何東西的工匠。沒有修過武器,就不可能真正了解武器。」

寇克在索爾身後停下,俯身向前,他將索爾手上的弓搶過來,弓弦恰巧彈到索爾的手掌,讓他疼痛不已。

「弦上得不夠緊,」他斥責:「歪七扭八的,如果在戰場上使用這把弓,你必死無疑!你的同伴也會被你害死!」

寇克將弓扔回桌上,繼續巡視其他的人,幾個男孩竊笑著。索爾紅著臉重新拿起弓弦,用盡全力拉緊它,將它綁進弓的凹槽裏。他今天整天不停地勞動打雜,而這是他一天裏最主要的工作項目,他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個小時。

大部份的人都在接受培訓、對打、練劍。他看見三個兄長在遠處笑著練劍,過去那種他們高高在上,而自己卻活在他們陰影下的感覺,又浮上索爾的心頭。他覺得很不公平,益發覺得自己在這兒是多餘的,一點都不像個正規的護衛軍。

「沒關係,你會慢慢抓到竅門的。」歐康納在他身旁對他說。

索爾的手掌早已因不斷練習而磨破了皮。再一次,他用盡全力拉開弓弦。出乎意料之外,他聽到喀啦一聲,弦終於漂亮地卡進了凹槽裏!他流著汗一點也不敢放鬆。他此刻手裏握著自己組裝完成的完美弓箭,心裏有說不出的滿足。

地上的影子愈來愈長,索爾舉起手背擦去前額的汗水,心想不知還要繼續在這裏待多久。他開始思索身為一名戰士的意義,從前在腦海裏編織的畫面,和他實際遭遇的大不相同,過去,他永遠只想到訓練,現在,卻體會到這樣的工作或許也是另一種形式的訓練。

「我當初報名時也不知道是這樣。」歐康納像是讀到了他的內心似的。

歐康納一直掛著微笑的臉,讓索爾感覺很踏實。

「我是從北省來的,」他繼續說:「我從小到大夢想也是加入護衛隊,當初以為我每天會有打不完的拳擊練習和對戰,沒想到盡是這些卑微的雜務。但我相信一切會愈變愈好,這不過是一種形式的開始而已,因為我們是新來的,這裏又有階級之分,我們年紀又是最小的,免不了要從這些事情做起,我倒是看不到有任何十九歲的護衛軍和我們做一樣的工作。所以,這不會是永遠的,而且,學這個其實很有用。」

號角響起,只見其他的護衛隊員都跑到場中央一堵巨大的石牆邊集合,石牆上垂掛著許多麻繩,每隔十呎一條,石牆約三十呎高,牆根擺著一堆堆的乾草。

「你們還在等什麼?」寇克大叫:「行動!」

銀色騎士也出現在他們身旁叫喊著,索爾還來不及弄清楚是什麼事,便與其他人從板凳上彈起來,直奔場中央。

他們很快與眾人集合在繩索前,所有的護衛隊員都發出了興奮的窸窣聲。索爾感到欣喜若狂,他終於能和其他人一起受訓了。他不自覺地站到了瑞斯身旁,旁邊還站了他另一位朋友,歐康納。

「當你上了戰場之後,你會發現大部份的城池都是設了防禦工事的,」寇克看著男孩們,用他的大嗓門喊著:「破壞對方的防禦工事是軍人的職責。一般的攻城行動會用到繩索和爪鈎,和這片牆上掛的東西差不多,而攀牆是戰爭中最危險的事情之一,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讓你曝露在敵人面前、讓你更無助。敵人會把熔化的鉛往你頭上倒,會對著你射箭、丟石塊,所以你必須等到時機成熟了才能開始攀牆,一旦開始攀,就要拼了命攀,否則就是等死。」

寇克深呼吸,然後大喊:「開始!」

所有人即刻開始行動,上前搶抓繩索。索爾衝上前,正想抓住一條還沒有人抓的繩子,卻被一個年紀比他大的男孩捷足先登,還被他撞到一邊。索爾急忙抓住另一條離他最近、打了結的粗麻繩,然後開始往牆上爬,心裏緊張地不得了。

這時空氣中瀰漫著薄霧,索爾的腳在石牆上不住地打滑,但他的狀況不錯,他發現自己爬得比許多人都快,幾乎是領先著往上爬。此刻,是他今天第一次感到開心、第一次為自己感到驕傲的時候。

突然間,有東西重重地擊在他肩上,他抬頭一看,看到銀色騎士們站在牆頭上朝他們

丟擲小石塊、木棍、各種瓦礫。索爾身旁的男孩舉起一隻手護臉,結果一個不穩失去抓力,整個人往後墜下。這一掉就是二十呎,還好掉在一堆乾草上。

索爾也幾乎要掉下去,但總算有驚無險。這時又飛來一根棍子,猛地敲在索爾背上,索爾繼續奮力向上爬。他的狀況不錯,他心裏正想著自己會不會是第一個登頂的人,突然有人朝他的胸口用力一踢,他搞不清這一踢是從何而來,轉頭一看,才發現是身旁一個拉著繩索左右晃盪的男孩。索爾來不及反應,又被那男孩踢了第二腳。

這次,索爾真的抓不住了,唰的一聲向後掉落,雙手在空中揮舞。他背朝下落在乾草堆裏,驚魂未甫,所幸沒有受傷。

索爾縮著手腳喘著氣,向四周張望:男孩們不是像蒼蠅似的從繩索上落下,掉在乾草堆裏,就是互相踢撞,或是被銀色騎士踢下來。那些沒有被踢到的,繩子卻被割斷了,和其他人一樣掉下來。到最後,沒有一個能成功爬上牆頭。

「起立!」寇克喊著。索爾和其他人立刻跳起。

「劍!」

男孩們集合跑向一個擺滿木劍的大架子,索爾跟著上前拿了一把,被木劍的重量嚇了一跳,它比索爾拿過最重的武器還要重一倍有餘,他幾乎要拿不動。

「重劍訓練開始!」有人大喊。

索爾一抬頭就看見了畸形大怪物艾爾登,就是那個第一個在護衛隊裏攻擊他的人,索爾對他印象太深刻了,因為他在他臉上造成的瘀傷至今還隱隱作痛。大怪物高舉著劍,憤怒地瞧著索爾,準備攻擊他。

索爾好不容易在最後一刻把劍舉了起來,準備抵擋艾爾登的攻擊,但那劍實在太重了,他揮不動它。比索爾大又壯的艾爾登展開攻擊,他朝索爾的胸口踢了一腳。

索爾痛得跪倒在地。艾爾登轉身想痛擊他的臉,還好這次索爾舉起了劍擋住了攻擊,暫時逃過一刧。但艾爾登動作實在太快太猛,他又一個轉身砍中了索爾的腿,索爾往一側倒下。

他們的對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一小群男孩們圍著兩人不斷地叫囂,大夥兒似乎都站在艾爾登那一邊。

艾爾登的劍又用力地砍了下來,索爾及時滾開,背部險些被砍中。索爾趁機揮劍,擊中了大怪物的膝蓋,弱點被擊中的大怪物向後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索爾急忙從地上爬起,艾爾登也漲紅了臉重新站起,看起來比之前更憤怒,兩人面對面對峙著。

索爾知道自己不能這麼站著挨打,於是揮劍先攻。但那把不知用什麼怪木頭製成的劍實在太重了,索爾的招式完全被看穿,艾爾登防守起來毫不費力,還往索爾的胸口捅了一劍。

這一劍不得了,打得索爾跪了下來,劍也掉了,幾乎無法呼吸。

其他男孩見狀,高興地尖叫起來。索爾手無寸鐵地跪著,喉嚨被艾爾登的木劍抵住。

「投降!」艾爾登命令著。

索爾瞪著他,口中流著鹹鹹的血。

 

「不可能!」他拒絕。

艾爾登恨得牙癢癢,他將劍再度舉高,準備向下砍,索爾完全無計可施,只能乖乖地挨打。

劍砍下的那一剎那,索爾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忽然間,世界的速度又放慢了,索爾覺得自己被轉移到另一個空間,他可以感覺到劍在空中的舞動,也能偵察到它的移動方向,於是,他要求宇宙停止劍的移動。

他感覺身體在發熱、發麻,當他全神貫注時,他知道有事情在發生,而且他有辦法控制它。

只見那把劍瞬間靜止在半空中,是索爾運用了他的力量讓它停止的。

劍還握在艾爾登手中,他站著一臉茫然。索爾接著使用念力抓住艾爾登的手肘用力擠壓,他在腦子裏加大力度,沒多久就讓艾爾登痛得大叫,丟下木劍。

所有的男孩噤若寒蟬,站著一動也不動,驚恐地睜大眼睛注視著索爾。

「他是惡魔!」其中一個男孩忍不住大喊。

「魔法師!」另一個喊。

索爾有些不知所措,不太瞭解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只知道那是不正常的。他感到既驕傲又尷尬,既熱血又害怕。

這時,寇克走進圍觀的人群中,站到索爾與艾爾登兩人中間。

「小子,不管你是誰,這裏不是讓你施魔咒的地方,」他嚴斥索爾:「這裏是作戰訓練的地方,你違反了我們的戰鬥規則,因此,你必須對你的行為做出反省。我要把你送去一個地方,讓你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危險,看看你的魔法能不能保護你。到大峽谷向衛兵巡邏隊報到!」

護衛隊員個個倒抽了一口氣,沒有人敢出聲。索爾不明白那代表什麼,但不論是什麼,他知道絕對不會是好事。

「你不可以把他送到大峽谷去!」瑞斯抗議:「他才剛來,會出事的!」

「沒有人可以干涉我對下屬做的決定!」寇克面目猙獰地對瑞斯說:「你父王不在這兒,保護不了你,也保護不了他,不要忘了,這個護衛隊歸我管,你說話最好小心點!就算你是王公貴族,我也不允許再有下一次!」

「沒關係,」瑞斯回應:「把我一道送去吧!」

「還有我!」歐康納站出來附和。

寇克看著他們緩緩地搖頭。

「笨蛋!這是你們自己要求的,要跟就跟吧!」

寇克接著轉身盯著艾爾登。「你不要以為你能夠輕易脫身,」他對他說:「這件事是你挑起來的,你也必須付出代價!今晚你就和他們一起去吧!」

「但是長官,你不能把我送到大峽谷去!」艾爾登睜大眼睛,驚恐地抗議。索爾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害怕。

寇克往前一步靠近艾爾登,將手叉在臀部。「哦,我不能嗎?」他說:「我不但能把你送到那兒,還可以乾脆把你送出護衛隊,流放到我們這個王國最偏遠的地方,你敢再跟我頂嘴試試!」

艾爾登不敢注視寇克,慌張地不知如何回答。

「還有人要加入他們嗎?」寇克大聲問。

那些比索爾高大、年長、壯碩的男孩們個個都害怕地扭過頭去。索爾看著周圍一張張忐忑不安的臉,不禁也緊張了起來,真不知大峽谷到底有多可怕。

第十五章

索爾走在壓得平平整整的泥土路上,和他一起的還有瑞斯、歐康納、艾爾登。從出發到現在,四個人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似乎驚魂未定。索爾望著瑞斯與歐康納,心中充滿無限的感激之情,他不敢相信他們兩人居然為了他如此奮不顧身,對於能交到這兩個患難之交,他深感幸運,甚至覺得他們像自己的親兄弟一般。他不知道大峽谷有什麼在等著他們,但不論發生何事,他都很慶幸能有他們在他身旁。

索爾儘可能無視艾爾登,但他一路上不斷地踢著石子,怒火中燒,對必須和他們一起出任務一事表現得十分惱火。但索爾一點都不同情他,就如寇克所說,整件事是他惹出來的,他本來就該受罰。

四個烏合之眾照著指示繼續趕路,他們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太陽就快下山,索爾的腳愈來愈酸,肚子也餓了,他中午只吃了一小碗燉麥片,因此非常期盼他們的目的地能有食物等待著他們。

不過,這還不是讓他最憂慮的事。他望著自己身上那件全新的戰甲,心中有數,若非有特別的理由,他是不可能有機會穿上它的。四個人在出發前都各自拿到一件縫了鏈條的皮製戰甲,以及一把粗劣的短劍,這把短劍雖然比不上騎士們專用的精緻短劍,卻比沒有強,而且,有一件實實在在的武器佩在腰間,心裏也踏實些。當然,還少不了的,是他一直帶在身邊的彈弓。不過,他也知道今晚萬一遇上危險,身上的戰甲與武器是不足以應付的。他非常羨慕護衛隊裏某些成員擁有的高級戰甲與武器:上等金屬製成的中長劍與長劍、短矛、釘錘、匕首、戰戟,但這些武器只有戰功彪炳的戰士或名門之後才有辦法擁有,不是索爾這種牧羊人的兒子所能奢求的。

他們在看似永無止境的路上,繼續朝大峽谷內外交接處前進,第二個太陽即將下山,他們走出皇城城門也已經很久了,此時索爾突然覺得,他們被派到大峽谷來,會不會都是他的錯?護衛隊裏有一些人似乎很不喜歡他,對他的存在感到反感,索爾不明白為什麼,心裏很鬱悶。他自小最盼望的就是加入護衛隊,但是,如今這種情形讓他覺得自己像是用不正當的手段空降的,如此一來,他是否永遠都無法獲得同僚們的認同了?

現在,又添一筆被送往大峽谷執勤的事。他覺得不公平,因為那場架不是他挑起的,而且不管他使了什麼力量,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對那些力量一無所知,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使出的,又該如何關掉,他完全沒有頭緒,他覺得他不該為此受罰。

索爾不明白大峽谷執勤代表什麼意義,但從其他人的表情看來,絕非好事。他懷疑是有心人故意安排他去送死,藉此將他從護衛隊中剔除。這反而讓他下定決心堅持到底,絕不放棄。

「這裏離大峽谷還有多遠?」歐康納打破沉默。

「還遠得很,」艾爾登回答:「如果不是因為索爾,我們也不會這麼倒霉!」

「這整件事是你惹出來的,你忘了嗎?」瑞斯插嘴。

「但是我打得正大光明啊,他卻使詐!」艾爾登反駁:「而且,他活該!」

「為什麼?」索爾問,想要解開心裏的疑問:「為什麼我活該?」

「因為你根本不配和我們一起待在護衛隊裏!你的位置是偷來的,而我們其他人是被選來的,你是硬爭取來的!」

「爭取?這不正是護衛隊的精神嗎?」瑞斯反嗆:「我反而認為索爾比我們其他任何人都更有資格成為護衛軍,我們不過是被選來的,他卻是不斷力爭上游、奮戰不懈才得到這個位置的。」

艾爾登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可是規定就是規定,他沒有被選中,就不應該和我們在一起,這就是為什麼我和他打架的原因。」

「你休想把我趕走!」索爾用顫抖的聲音回應。他決心一定要讓自己被大家所接受。

「那就走著瞧!」艾爾登陰險地咕噥著。

「你那是什麼意思?」歐康納質問。

艾爾登不再回應,默默地繼續向前走。索爾的胃抽了起來,覺得自己樹敵太多,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但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別理他,」瑞斯故意大聲對索爾說:「你並沒有做錯事,他們把你送到大峽谷執勤,是因為他們覺得你有潛力,如果不是想磨練你,他們何必自找麻煩。你會變成大家的眼中釘,也是因為我父王對你另眼相看的關係。就這麼簡單!」

「但到底去大峽谷要執什麼勤?」

瑞斯清了清嗓子,看起來有些焦慮。

「我從來沒有在大峽谷執過勤,但聽一些年紀較大的男孩們和我哥哥們說過,主要的工作是巡邏站崗,只不過,地點在大峽谷的另一邊。」

「另一邊?」歐康納害怕地問。

「『另一邊』是什麼意思?」索爾不解地問。

瑞斯盯著索爾。

「你沒有去過大峽谷嗎?」

大家看著索爾,索爾搖搖頭,十分不自在。

「騙人!」艾爾登不相信。

「真的嗎?」歐康納追問:「一次也沒去過嗎?」

索爾紅著臉搖搖頭。「我父親從來不帶孩子去任何地方,我只聽說過。」

「你大概連你住的村子都沒踏出去過吧,小子?」艾爾登說:「對吧?」

索爾聳了聳肩,沒有回話。那麼明顯嗎?

「真的沒有?」艾爾登不可置信地說:「你也太扯了!」

「閉嘴!」瑞斯說道:「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艾爾登看著瑞斯冷笑,伸手摸著刀鞘,最後還是將手放了下來。很明顯,就算他比瑞斯魁梧,他也不敢招惹國王的兒子。

「大峽谷是保護戒環王國的唯一屏障,」瑞斯解釋:「它把我們與這個世界的其他族群隔開,萬一被野人們攻破了,我們的國家就完了。整個戒環地區都靠我們這批皇家戰士保護著,這就是為什麼大峽谷永遠都有衛兵巡邏,大部份在峽谷的這一邊巡邏,但有時會在另一邊。峽谷兩邊只靠一條橋連接,只能單向進出,而且二十四小時都有最優秀的銀色騎士站哨。」

從小到大,索爾聽了許多有關大峽谷的事,以及種種可怕的傳聞,包括躲在峽谷另一邊的惡魔、包圍戒環的邪惡大帝國、他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等等。這也是他想加入皇家護衛隊的其中一個原因:為了保護他的家人及他的國家。他無法忍受自己待在王國裏過著安穩的日子,而戰士們卻日以繼夜地守在邊境保護著他。他希望自己也能有機會貢獻一己之力,去對抗那些邪惡的族群。他認為世界上沒有比守在大峽谷通道上的士兵更勇敢的人。

「大峽谷有一哩寬,包圍了整個戒環,」瑞斯解釋:「要攻破並不容易。當然,我們並非是把其他族群阻擋在外的唯一功臣。峽谷之外有幾百萬野人,如果他們有心攻佔大峽谷,單憑意志力就能馬上奪下,我們的兵力不過是用來作為大峽谷能量罩的輔助罷了。實際上,真正阻止他們入侵的原因,是寶劍的力量。」

索爾轉頭:「寶劍?」

瑞斯看看他。

「皇室之劍,你聽說過嗎?」

「這個鄉巴佬怎麼可能聽過!」艾爾登插嘴。

「我當然聽過,」索爾反嗆。事實上,他不單止聽說過,還花了很長的時間反覆思索關於它的故事,渴望有朝一日能親眼目睹。這把傳說中的皇室之劍,用它的力量保護著戒環,在大峽谷中注入了強大的能量防止敵人入侵。

「這把劍在皇城裏嗎?」索爾問。

瑞斯點點頭。

「它是皇室的傳家之寶,如果沒有它,這個王國早就不存在了,戒環也早被敵人入侵了。」

「既然有它保護我們,為什麼還要派兵防守大峽谷呢?」索爾不解。

「寶劍只能抵擋重大的威脅,」瑞斯解釋:「單獨行動的小妖魔鬼怪還是有可能闖進來,這就是為什麼需要士兵防守的原因,因為一個單一的個體,或一小群生命體,是有辦法穿越大峽谷的,他們甚至還敢橫渡吊橋,偷渡到峽谷這一邊來,或者偷偷摸摸從峽谷一側的山壁爬下去,再從另一側爬上來。我們的責任就是要將他們擋在峽谷之外,要知道,即使是一個野人也能造成極大的傷害。幾年前就曾經有一個野人闖進來,殺了一個村子裏半數的小孩之後才被逮到。因此,寶劍雖然是保護戒環的主要力量,御林軍也是不可或缺的。」

索爾把這些話全聽了進去。大峽谷如此雄偉險峻,他們的責任又如此重大,他很難相信自己是這項偉大工作裏的一份子。

「不過,這還不是全部,」瑞斯說:「有關大峽谷的事不只這些。」說到這兒,他沉默了下來。

索爾看到他的眼裏藏著害怕、疑惑的神色。

「我該怎麼解釋呢?」瑞斯尋找著適當的辭彙。他清了清喉嚨:「大峽谷的重要性遠勝過我們所有人,大峽谷是——」

「大峽谷是男人去的地方!」一把擲地有聲的聲音響起。

大家不自覺地向人聲與馬蹄聲傳來的方向轉過身去。

而那個騎著馬快步來到他們身邊、全身穿滿鏈甲、坐騎兩旁掛滿閃閃發光武器的人,竟然是艾瑞克!索爾簡直不敢相信。他對著他們微笑,然後將目光定在索爾身上。

索爾仰望著艾瑞克,一臉詫異。

「那是一個能讓你蛻變成男人的地方,」艾瑞克補充:「如果你還不是的話。」

自從騎射比賽之後,索爾沒有再見過艾瑞克,他的出現讓索爾覺得如釋重負,因為前往大峽谷的途中能有一位貨真價實的騎士相伴,實在是求之不得,而且這不是別人,是艾瑞克本人!有他在,索爾什麼都不怕了,心中不斷祈求他能與他們同行。

「您怎麼會在這兒?」索爾問:「您要和我們一起去大峽谷嗎?」他希望自己聽起來不至於太急切。

艾瑞克挺直腰桿笑著。

「不要擔心,年輕人,」他說:「沒錯,我是要和你們一起去。」

「真的嗎?」瑞斯問。

「我們有一項傳統,第一次去大峽谷執勤的護衛軍會由一名銀色騎士陪同前往,所以,我就義不容辭來了。」

艾瑞克轉向索爾。

「無論如何,昨天多虧了你的幫忙。」

艾瑞克的出現振奮了索爾的心,他感覺自己在朋友眼中的地位似乎提高了。現在,全國最偉大的騎士就在他身旁,陪著他們前往大峽谷,他已經不再那麼害怕了。

「當然,我不可能和你們一起出任務,」艾瑞克補充:「但我會帶著你們過橋到營區報到,接下來你們就要自己執行巡邏的任務。」

「長官,這是我們的榮幸。」瑞斯道。

「謝謝您!」歐康納與艾爾登同聲道。

艾瑞克看著索爾微笑。

「畢竟,你馬上就要成為我的首席隨扈,我可不能讓你這麼快死掉。」

「首席?」索爾的心臟停頓了一下。

「費斯哥德在那天的騎射比賽中摔斷了腿,需要休養八星期,你現在是我的首席隨扈,而且我們的訓練也差不多該開始了,不是嗎?」

「當然,長官!」索爾回答。

索爾興奮不已,像作夢一般。終於,他第一次覺得有好運降臨在他身上,如今他是全國最偉大騎士的首席隨扈,他有一種一舉超越了所有朋友的快感。

五個人繼續朝太陽下山的方向前進,艾瑞克騎著馬緩緩地跟在他們身邊。

「我想您一定去過大峽谷吧,長官?」索爾問。

「嗯,去過很多次,」艾瑞克回答:「其實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和你現在一樣大。」

「那您是怎麼到大峽谷的?」瑞斯問。

四個男孩不約而同地轉頭注視艾瑞克,全神貫注地等待他的答案。艾瑞克不作聲,繼續騎著馬,收著下巴直視前方。

「你永遠不會忘記你第一次到大峽谷的經驗,解釋起來有點困難。那是一個奇特、陌生、神秘,卻又美麗的地方,它的外側暗藏著許多你無法想像的危險,只有一條又長又陡的橋,連接著內外兩側。駐防在這裏的士兵很多,卻依然讓人有孤單的感覺。這裏大概是擁有最強大力量的自然環境,站在它巨大的陰影下,一個人的意志力很容易被催毀。我們已經在此防守了數百年,對很多人來說,這裏是他們成長的轉捩點,如果不曾經歷它,你不可能懂得什麼叫做真正的危險,你也無法成為一名真正的騎士。」

他又重新陷入沉默。四個男孩不安地面面相覷。

「我們會在另一邊遇到襲擊嗎?」索爾問。

艾瑞克聳聳肩,不置可否。

「如果你碰上野人,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應該不會,但有可能。」

艾瑞克看著索爾。

「你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隨扈,然後有一天成為一名優秀的騎士嗎?」他直視索爾問道。

索爾的心跳加速。

「是的,長官,比什麼都想。」

「那麼,有些事你一定要學會。」艾瑞克說:「光有力氣是不夠的,光有速度是不夠的,光成為一名優秀的戰士也是不夠的,你還需要其他東西的輔助,一件比這些都重要的東西。」

艾瑞克又陷入沉默,這次索爾耐不住性子。

「是什麼?」索爾問:「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健全的心靈。」艾瑞克回答:「永遠不要害怕,不論是走進最黑暗的森林,或是最危險的戰場,你都必須處之泰然,無時無刻都要保有這份沉穩,千萬不要害怕,永遠保持警戒,千萬不能鬆懈,永遠勤勤勉勉。你沒有資格期望別人來保護你,因為你已經不是老百姓了,你現在是御林軍的一員。一個戰士最可貴的特質就是勇氣與沉穩,不要害怕危險,要隨時準備面對危險,但千萬不要自找麻煩。」

「我們所住的戒環,」艾瑞克繼續補充:「還有我們的國家,表面上看起來像是由皇家軍隊保護著,對抗著這個世界的其他族群。其實不然。我們是被大峽谷所保護著,是被大峽谷內的魔法所保護著,我們住的戒環是一個魔法之邦。記住,我們的生死都取決於魔法,不管是峽谷的哪一邊,都毫無安全可言。沒有魔法,我們就沒有一切!」

大夥兒沉默地走了許久,索爾在腦中反覆思索艾瑞克的話,覺得艾瑞克話中有話,像在告訴他:不管自己有什麼力量或魔法,都無需感到羞愧,反而應該感到驕傲,就像這個國家所有力量的來源是值得驕傲的一樣。索爾覺得釋懷多了。他原本覺得,他之所以被送來大峽谷,是對他使用魔法的一種懲戒,因此十分內疚。但現在,不管他擁有的是什麼力量,將來或許會成為一件讓他引以為傲的事。

幾個男孩不經意愈走愈快,將艾瑞克與索爾抛在後頭,艾瑞克騎在馬上看著一旁的索爾。

「我看你好像已經在皇城招惹了不少狠角色,」他露出俏皮的微笑說:「數目大概和你結交的朋友一樣多。」

索爾慚愧地羞紅了臉。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不是有意的,長官。」

「沒有人會故意製造敵人,敵人通常是因嫉妒而出現的,你只是不慎讓許多人對你產生了嫉妒,這倒也不一定是壞事,只是因為大家對你有太多的想像。」

索爾撓著頭,不太了解艾瑞克的意思。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

艾瑞克看起來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你目前最大的敵手是皇后本人,不知道你是哪裏得罪她了。」

「母后?」瑞斯一聽立刻轉頭:「為什麼?」

「這個問題我也一直想不通。」艾瑞克回答。

索爾覺得自己完蛋了。皇后?是敵人?自己對她做錯過什麼事嗎?他無法理解。他的存在有值得她注意的價值嗎?他真的不明白他的人生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念頭突然從索爾的腦中閃過。

「我會被送來大峽谷這裏,是因為她嗎?」他問。

艾瑞克直視前方,臉色凝重。

「有可能,」他一邊沉思一邊說:「有可能。」

索爾不禁開始想像敵人可能的廣度與深度。他一腳踩進了一個他一無所知的皇城,只是為了找尋一個歸屬;他跟隨著自己的熱情與夢想,用盡一切辦法達成目標,卻不知道這麼做會引來旁人的羨慕與嫉妒。他想了又想,怎麼也解不開這個謎團。

正當索爾還在左思右想,他們來到了一個山頂。一見到眼前展開的景象,索爾所有的雜念即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感到呼吸困難,不只是因為山頂上吹著強勁的風。

一望無際的大峽谷呈現在他面前,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大峽谷,景色之壯觀完全震懾了他,他的腳像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這是他此生見過最雄偉壯麗的景色,巨大的斷垣深谷橫陳在大地上,永無止境似地不斷伸展,只有一條狹窄的吊橋橫跨其上,上面站滿了士兵,吊橋的另一端也彷彿朝著大地的盡頭無限地延伸。

第二個太陽即將下山,大峽谷這時閃爍著綠藍兩色的光芒,光芒在石壁上跳躍著,閃閃發亮。索爾的腿好不容易恢復了知覺,跟著其他人往吊橋走去,他往下看,看見了陡峭的峽谷懸崖,直直落入碗狀的大地裏。峽谷深不見底,不知是因為這峽谷根本沒有底,抑或是被霧氣遮蓋了。懸崖上遍佈的岩石像經歷了百萬年風霜那麼蒼老,上面有各種刻痕,像是暴風在千百年前留下的。這是他見過最原始的地方,直到現在他才了解原來他住的世界是這麼遼闊、這麼有活力、這麼有生氣。

他彷彿來到混沌初開的時代。

其他人也在旁邊發出了驚嘆聲。

這裏的景色讓他們瞬間變得好渺小,回過頭來想想到大峽谷巡邏這件事,突然讓人覺得微不足道地可笑。

隨著他們走近吊橋,橋兩頭的士兵都警覺了起來,紛紛讓出一條路讓他們通過。索爾感覺到自己的脈搏變快。

「我們四個人怎麼有辦法巡邏這麼大的地方?」歐康納問。

艾瑞克暗暗笑著。

「這裏除了我們還有很多其他的巡邏兵,每個人不過是一台機器裏的一根小木榫罷了。」

上了橋,只聽見強風發出如鞭子一般的抽打聲,還有皮靴行走時發出的喀喀聲,和艾瑞克坐騎發出的噠噠馬蹄聲。馬蹄聲在山谷中留下空盪、但卻令人安心的回音,它也是這個超現實環境中,唯一讓索爾覺得可以依靠的東西。

站崗的士兵不發一語,所有的士兵都因為艾瑞克的出現而繃緊著神經。他們沿途經過的衛兵應該不下數百名。

索爾一面走,一面注意到橋兩側的扶手上,每隔數呎就插著一顆野人的頭顱,有些還滴著鮮血。

索爾別過頭去,因為這個情景真實得令人難以承受,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準備好面對這一切。他試著不去想:這麼多頭顱是經過多少次衝突製造出來的結果、多少人失去了生命、峽谷另一邊有什麼在等待著他。他懷疑他們能否活著回來,而這是否就是此次任務的主要目的?把他殺了?

他在橋邊向下望,望著那不知綿延到何處才會消失的懸崖,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刺耳的鳥叫聲,是他從未曾聽過的聲音,不知是哪一種鳥,而峽谷的另一邊又到底藏有多少他從未見過的野獸?

事實上,真正困擾他的不是野獸,也不是掛在矛刺上的頭顱,而是這個地方給人的感覺。他不確定那感覺到底是這裏的霧氣、怒吼的狂風、遼闊的天空、還是夕陽的光線造成的,但這個感覺實在是太超現實了,它轉移了他、包圍著他。他可以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魔力籠罩著他們,他不確定那是寶劍發出的能量,還是其他不知名的古老神力。他覺得他此刻走過的不只是一片廣闊的土地,他其實還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他無法相信,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將在沒有任何保護的情況下,到大峽谷的另一邊過夜。

第十六章

太陽逐漸從天空中淡出,整個宇宙被一片深紅與淡藍覆蓋著。索爾與瑞斯、歐康納、艾爾登走在通往野人森林的小徑上,索爾從來不曾如此緊張過。此時此刻只剩他們四人,艾瑞克留守在營區,沒有繼續與他們同行,因此,索爾認為,無論他們從前有什麼過節,他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彼此。沒有艾瑞克在身旁,他們必須自力救濟。艾瑞克告訴他們,他會留在營區,如果聽見他們的叫聲一定會趕來救援。

這個約定現在竟然無法給索爾任何安全感。

森林愈變愈窄,環境看起來如此奇特,地上長滿了荊棘與怪異的果實,巨樹林立,幾乎要糾纏在一起的枝椏扭曲而古老,而且延伸到小徑上,索爾不時要避開它們。這些樹沒有樹葉只有荊棘,而且舉目皆是。樹上還垂掛著許多黃色的藤蔓,索爾一度想推開一條擋在面前的藤蔓,後來才發現是一條蛇,嚇得他慘叫一聲,所幸及時跳開。

他本以為其他人會嘲笑他,卻發現他們個個都害怕得不敢出聲。周圍有各種奇特的動物鼓噪聲,有些是低沉的喉音,有些是高頻率的尖叫,有些是從遠處傳來的回聲,還有一些聲音近在咫尺。當他們繼續往森林更深處前進時,暮色降臨了,索爾有一種他們隨時會遭到突襲的感覺。天色愈來愈暗,連同伴的臉也愈來愈難看清,索爾用力抓著他的劍柄,用力到指關節都變白了,另一隻手則攥著他的彈弓,其他人也緊緊地抓著他們的武器。

索爾告訴自己要堅強、自信、勇敢,要活得像個偉大的騎士。正如艾瑞克所教導,他現在必須勇敢面對死亡,而非永遠活在恐懼之中。他試著抬起下巴,大膽地往前走,甚至加快腳步與其他人拉開了幾呎的距離。他的心狂跳著,覺得自己現在面對的其實是自己的恐懼。

「我們到底在巡邏什麼?」索爾問。

他一說完就後悔了,覺得真是個蠢問題,艾爾登一會兒準會嘲笑他。

但出乎他的意料,他等到的只有一片靜默。索爾轉身一探究竟,看見了艾爾登的眼白,發現他比他更害怕,這反倒讓索爾增添了幾分自信。索爾比艾爾登年幼、瘦小,但他反而沒有屈服在自己的恐懼之下。

「敵人吧,我猜。」瑞斯終於開了口。

「敵人是誰?」索爾問:「長什麼樣?」

「這裏有各式各樣的敵人,」瑞斯回答:「我們現在站在野人帝國的土地上,他們有許多不同的國家,還有各種不同樣貌與種類的邪惡怪獸。」

「但是,我們巡邏的目的是什麼?」歐康納問:「巡邏能改變什麼嗎?就算我們殺得了一兩個敵人,但是,我們能抵擋得了他們後面的幾百萬人嗎?」

「我們來這裏的目的不是為了要殺人,」瑞斯回答:「我們是代表國王前來讓告知敵人我們的存在,我們是來警告他們不要太靠近大峽谷。」

「我的看法是,最好等他們企圖穿越大峽谷的時候再去對付他們。」歐康納建議。

「不,」瑞斯說:「最好在他們想靠近大峽谷之前就先阻止他們,這才是我們巡邏的目的,至少我哥哥是這麼說的。」

他們繼續往森林深處前進,索爾的心狂跳著。

「我們到底要走多遠?」艾爾登第一次開口,聲音顫抖著。

「你不記得寇克說的嗎?我們必須找到紅旗,然後把它帶回營區,」瑞斯答:「這樣才能證明我們巡邏得夠遠。」

「我沒有看到任何旗子,」歐康納說:「事實上,我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我們要怎麼回去啊?」

沒有人回答。索爾也在想同樣的問題,他們如何能在黑夜中找到旗子?他懷疑這整件事會不會只是一個技倆,一次演習,一場護衛隊用來整男孩們的心理遊戲。他又憶起艾瑞克提及他在皇城裏樹敵無數,這次的巡邏似乎不妙,難道他們真的被設計了?

就在此時,突然傳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跟著有東西在樹枝間移動,只見一個龐然大物跳過他們所走的路徑。索爾和其他人立即拔出短劍,短劍出鞘的金屬磨擦聲此起彼落。他們手持短劍站定著,緊張地四處張望。

「那是什麼?」艾爾登驚嚇過度,破著音大叫。

那隻野獸再一次跳過他們所在的小徑,牠從森林的一邊飛竄到另一邊。這次,他們終於看清了牠的樣貌。

在索爾看清楚那是什麼動物之後,緊繃的肩膀放鬆了下來。

「是一隻鹿,」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是一隻我見過長相最怪異的鹿。沒什麼,就是一隻鹿而已。」

瑞斯笑了,他的笑聲如此撫慰人心,但不像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笑聲,太成熟了。索爾聽著聽著,忽然覺得那是未來君王的笑聲,索爾好慶幸有這麼一個朋友陪在身邊。他也笑了,笑自己剛才到底緊張個什麼勁兒。

「我從來不知道你害怕的時候說話會破音。」瑞斯笑著嘲弄艾爾登。

「如果我看得見你,我就會揍你!」艾爾登說。

「我倒是看得見你,」瑞斯回:「你有種試試!」

艾爾登怒瞪著他,但不敢有所動作。他將短劍插回劍鞘裏,其他人亦將短劍收進劍鞘。索爾對瑞斯敢讓艾爾登難堪的膽量感到佩服,艾爾登平時到處嘲笑他人,該是時候讓他被人嘲笑了。索爾真的欽佩瑞斯的作為,畢竟艾爾登的身材是他們每個人的兩倍。

索爾感覺身體不再那麼緊繃,舒坦了些。他們經歷了第一次的危機,破了冰,大家都還好好地活著。索爾挺直腰桿笑著,慶幸自己還健在。

「你就繼續笑吧,白痴!」艾爾登不屑地說:「看誰能笑到最後!」

笑你的是瑞斯,不是我。索爾在心裏說著。我只是慶幸自己還活著。

但他懶得說出口,因為他很清楚,無論他說什麼,都無法消除艾爾登對他的恨意。

「你們看!」歐康納尖叫:「那兒!」

索爾瞇起眼睛,但實在沒法兒在這麼深的夜裏看清歐康納指的東西。過了一會兒,他好不容易看見了:護衛隊的旗子,掛在一根樹枝上!

所有人都往前衝。

艾爾登粗野地撞開其他人向前跑。

「那旗子是我的!」他叫著。

「是我先看到的!」歐康納不甘示弱。

「我一定要先搶到它,然後把它帶回去!」艾爾登叫著。

索爾感到憤怒不已,無法相信艾爾登會做出此等行為。他想起寇克說過:帶回旗子的人會獲得獎賞。難怪艾爾登會拔足狂奔。但這不代表他可以不擇手段,他們理應是一個團隊,一個群體,而不是單獨的個人。艾爾登的本性漸漸顯露了出來,除了他,沒有人會為了搶旗子而踢開他人。為此,索爾愈發憎恨艾爾登。

艾爾登用手肘撞開歐康納之後向前衝,大家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抛離其他人數呎,搶到了旗子。

就在他搶到旗子的同時,一張巨大的網子突然從地上冒出,彈上空中網住艾爾登,將他吊掛在高處,他就在他們眼前不過數呎的地方左右晃動,像隻遭陷阱逮住的動物。

「救我啊!救救我啊!」他驚恐地尖叫著。

他們慢慢靠近他,瑞斯笑了起來。

「哈哈,現在誰是膽小鬼啊?」瑞斯開心地叫著。

「你這個混蛋!」艾爾登叫著:「等我下來看我不殺了你!」

「哦,真的嗎?」瑞斯反唇相譏:「那是什麼時候?」

 

「放我下來!」被網住的艾爾登不斷在空中旋轉,他繼續叫著:「我命令你們!」

「哦,你命令我們?是喔!」瑞斯說著說著又放聲大笑。

瑞斯轉頭看看索爾。

「你覺得呢?」瑞斯問。

「我認為他欠我們一個抱歉,」歐康納說:「特別是索爾。」

「我同意。」瑞斯對艾爾登說:「聽著,我要你說抱歉,最好是發自內心的,等你說完我再考慮要不要放你下來。」

「說抱歉?」艾爾登重覆瑞斯的話,一臉驚恐:「除非出現一百萬個太陽!」

瑞斯再度轉身看著索爾。

「也許我們應該把這個笨蛋留在這裏過夜,讓這裏的野獸飽餐一頓如何?」

索爾咧開嘴笑著。

「這個主意不錯。」歐康納說。

「等一下!」艾爾登大叫。

歐康納跑上前,從艾爾登懸在半空中的手裏搶下旗子。

「到頭來你還是搶不贏我們!」歐康納對他說。

三個人轉身準備離去。

「不,等一下!」艾爾登哭了起來:「你們不能把我留在這兒!不可以!」

三個人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我很抱歉!」艾爾登嗚咽著:「拜託你們!我很抱歉!」

索爾停下來,但瑞斯和歐康納繼續向前走。最後,瑞斯終於轉身。

「你在做什麼?」瑞斯問索爾。

「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這兒,」索爾回答。儘管他再恨艾爾登,還是覺得不應該撇下他。

「為什麼不能?」瑞斯問:「是他自做自受!」

「換做被網住的人是你,」歐康納說:「他一定會非常高興地把你留在這裏,所以,你何必在乎他?」

「我懂,」索爾說:「但並不表示我們應該和他一樣。」

瑞斯把手叉在腰上長嘆了一口氣,他靠在索爾的耳邊對他小聲地說:

「我並不打算把他留在這裏整夜,也許只留半個晚上。不過,你說的有道理。他如果沒被放下來,大概會尿褲子,或心臟病發作。唉!你太善良了,這不是好事。」瑞斯把手放在索爾的肩上:「但這正是我把你當成朋友的原因。」

「我也是。」歐康納把他的手放在索爾另一個肩膀上。

索爾走到網子旁邊,伸手割開了網子。

艾爾登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爬起來,把網子往旁邊一扔,發了瘋似地在地上搜索。

「我的劍!」他叫著:「到哪兒去了?」

索爾往地面看去,只見一片漆黑。

「一定是你被吊高的時候飛到樹叢裏去了。」索爾回答。

「反正它現在不見了,」瑞斯說:「你不可能找得到它了!」

「你不明白,」艾爾登哀求著:「護衛隊規定,絕對不可以遺失武器,我不能就這樣回去,我會被開除的!」

索爾再一次在地上搜尋著,找遍了附近的樹叢,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就是不見短劍的蹤影。瑞斯與歐康納站著不動,懶得幫忙。

「抱歉,」索爾說:「我找不到。」

艾爾登遍尋不著,不得已只好放棄。

「都是你的錯!」他指著索爾怒斥:「是你把我們拖下水的!」

「不是我!」索爾嗆道:「是你自己!是你去搶旗子,是你把我們推開,要怪就怪你自己!」

「我恨你!」艾爾登尖叫。

他撲向索爾,抓住索爾的襯衫將他打倒在地。艾爾登的重量讓索爾毫無反擊之力,索爾想翻身,但艾爾登再度轉身將他重重地壓在地上。艾爾登實在太壯碩了,索爾幾乎沒有扳倒他的可能。

突然間,艾爾登放開索爾,退到一旁。索爾聽到自己的劍從劍鞘裏被拔出來的聲音,抬頭一看,看到瑞斯踩在艾爾登身上,用那把劍抵著他的喉嚨。

歐康納上前伸手把索爾拉起來。索爾和他兩個朋友站在一起看著艾爾登,他仍舊被瑞斯用劍抵著喉嚨踩在地上。

「如果你膽敢再碰我朋友一根汗毛,」瑞斯帶著殺氣,慢慢地對艾爾登說:「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殺了你!」